竹汝宫与竹汝商二人见王子敬此时懵懂的样子,相互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此时二人已穿戴好鞋袜。竹汝商一把抓住王子敬衣领,腾空而起,与竹汝宫一道,掠着树梢,往来处飞去。只听到空中撒下一阵阵惊叫声:“怎么又不言语一声便飞了。哎呀!二先生小心些。晚辈的鞋子快要被树枝刮走了。”
三人回到临时驻地,见林中空地上,已搭好三大一小四个芦蓬。三个大芦蓬居外,将小芦蓬护卫在里圈。三个大芦蓬,竹家众人、王炎午众兄弟、伤者分别占据一个大芦蓬。那小芦蓬专供女眷休息。竹家众人已在两位长老的统领下,填饱肚子之后,聚在芦蓬里休整歇息。而王炎午众兄弟一行人,因伤员颇多,依旧在另一个大芦蓬中忙碌着。
竹汝宫要安排次日行程等诸多琐事,惟恐耽搁,便与竹汝商二人别过,匆匆离去。竹汝商则带着王子敬,进到那个专供伤者休息的大芦蓬里。此芦蓬是专供受伤之人歇息之处,里面十数张床上,躺满了人。内中空气略微有些浑浊,带着淡淡血腥味。
竹汝商略微观量,便径直走到孙安平床前。孙安平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此刻正紧闭双眼,平躺在床上,已然睡着。
王子敬正欲上前唤醒孙安平,被竹汝商一把拦住。孙安平乃是普通人,体质不如影师强健。他此次活生生在腿上开道口子,用以藏宝,又兼长途奔波,担惊受怕。换做是其他影师,都承受不住,何况是他这个凡人。
孙安平此时最需要的,便是好生休养,不宜剧烈行动,或心情太过波动。竹汝商不忍打扰孙安平憩息,便将王子敬带出芦蓬,同时关照一旁照料之人,孙安平如醒来,务必第一时间通知于他。
竹汝商出得芦蓬,抬眼望去,这才醒觉,天空已是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天色已暗,凉风渐起。
“二先生,方才你只讲了两位,还有一位没有讲呢。”
竹汝商回过头,便看到王子敬一双眼睛,明亮晶莹,犹如夜空中的星星。竹汝商抬手止住,道:“此事非同小可,子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不得轻易外泄于他人。今后若非经我允许,你不得再提半句。此地人多眼杂,不便多言。以后竹某自会告知于你。”王子敬见竹汝商表情严肃,知道兹事体大,事关自身安危,便连忙点头称是。
竹汝商今日得见传说中的千幻影纹,在慨叹千幻影纹神奇之余,也于心中暗暗盘算,如此良材,千百年难见,该当如何妥善安排,方能使之安然成长,无半途夭折之虞。竹汝商思及此次自漠北漏断古城而来,乃是身负结义兄长重托,至关山口找寻方氏家族,将方家有资质之后辈带回漠北,以免被仇敌所害。一来方铭循离家已有近二十年,物是人非,方家是否还在原地定居,都未尝可知。而来方家仇敌异常强大,似乎与那天外仙界有关。竹汝商想来此行必定凶险万分,万万不可大张旗鼓,应当隐秘行事方为上策。
如此,将王子敬带在身侧,便是极为不妥。竹汝商思来想去,发觉只有请求兄长将王子敬顺道带回竹家这一法子。接着心中一动,想起一事,心中下定决心,暗道:“此次相遇如天意安排,千幻影纹更是匪夷所思。莫非此子,便是口口相传了数百年的有缘之人不成。看来只能如此这般。顺便也给这小子一个机缘,就看他是否是那有缘之人。”
竹汝商在思索时,习惯性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王子敬被撂在一旁,见竹二先生在思虑事情,也不敢出声,老老实实伺立在边上。竹汝商心中计定,便开口对王子敬道:“古人有云,机事不密则失其身,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子敬需牢记在心。至于往后行程安排,竹某心中自有考虑,必定会安置妥当。”
这时,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先生,可是还在烦忧小女子之事。”
竹汝商被声音惊醒,往一旁看去,见一位少女从芦蓬后转出来。此人一身孝服,秀美的脸庞苍白无色,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愈加显得柔弱。正是那常家遗孤常嫤琋。
常嫤琋上前行过一礼,继续道:“嫤琋得先生所救,心中万分感激。嫤琋虽一介女子,也明白知恩图报。日后但能用到嫤琋的地方,先生尽管开口便是,嫤琋不会推辞半句。至于嫤琋日后安排,愈加不敢再劳烦先生费心。天下之大,嫤琋便不相信,无我常嫤琋安身之所。他黄家,也不是无论何处都能只手遮天。”言罢,常嫤琋微微咬着嘴唇,嘴角弯出倔强的纹路。
竹汝商望着眼前风摧欲折的少女,心中暗叹,道:“常姑娘误会了。某家与子敬方才所言,并非如你所想。常姑娘小小年纪,便遭此大难,却并未怨天尤人,举止失措,实是外柔内刚之人。好在常姑娘福大命大,最终得以保全性命。如今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无了去处。安吉郡是不能再呆了。你那几位叔父,恐怕也护不住你安危。我已与兄长商议好,请常姑娘随我兄长一道,去往我本家做客。某家兄长自会将常姑娘安顿周全,衣食无缺。不知常姑娘意下如何?”
“先生是嫤琋救命恩人,不用如此客气。直接称呼小女子嫤琋便是。先生急公好义,家父一纸书信,便不惧危险,远道而来,相救于我。如今又对嫤琋的去处,安排妥善。嫤琋怎会有异议。一切听先生安排便是。”常嫤琋听闻竹汝商言语,心中安定,眼中便又多了些许神采。
竹汝商摆摆手,道:“某家非是你救命恩人。你的救命恩人实乃另有其人。待你到得我本家后,便会知晓。不过某家看嫤琋你气息虚弱,不宜四处走动,还是赶紧打坐调息,培元固本为上。子敬,你带嫤琋去见大先生。让大先生安排一处地方供嫤琋静养。”
嫤琋连称不用。其中一个芦蓬便是专供女眷歇息。叔父王炎午已替自己安置好。而且自己亦是久坐不耐,方才出来透透气。
王子敬咧嘴笑道:“嫤琋姑娘想四处逛逛,小子我也正好闲着无事。不如由我陪嫤琋姑娘转转。这深山老林,常有虎狼出没,甚为危险。小子好歹一身横肉,能为嫤琋姑娘抵挡一番。嫤琋姑娘就把小子当成保镖,不需理会。”
常嫤琋闻言噗嗤一声,轻笑出声,白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心中暗暗道:“这人怎么如此无赖。称呼得如此熟络,好像我与他很熟似的。”当下向竹汝商行过礼后,便转身离去。
王子敬见常嫤琋方才笑容,如百花绽放,不可方物,不禁心中一呆。常嫤琋虽然年纪尚幼,但容貌秀美,眉如远黛,明眸善睐,此刻笑起来,更是如鲜花般灿烂。王子敬迟疑片刻,见常嫤琋走远,连忙追上前去。
二人走后,剩下竹汝商孤身一人。此刻竹汝商又毫无睡意,反而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兄长竹汝宫那里,想必有许多善后之事要处理。自己不方便此时过去打扰。孙安平此时也在沉睡,不知何时能醒来。竹汝商生性洒脱,既然无处可去,索性找了些酒食,寻到一块大石,将酒食摆在大石上,自斟自饮起来。月过中天,一片片清辉,穿过树冠之间的缝隙,洒在竹汝商衣衫之上。凉风习习,吹得衣袂上下飘动。正是明月照来衣衫满,夜风吹去酒杯空。
不过怡然自得的时光终究短暂。竹汝商连一壶酒都未喝完,正兴致盎然之时,便有人过来告知。孙安平已经醒来了。
当竹汝商第二次进入芦蓬时,一眼便瞧见孙安平坐在床上,端着碗正在喝粥。孙安平见竹汝商到来,连忙放下碗筷,欲起身下床。竹汝商上前按住孙安平双肩,道:“孙先生身受重伤,身子虚弱,千万不可妄动。赶紧躺好才是。”孙安平哪里抗得过他,只好依言躺下。
竹汝商先询问一番孙安平伤势如何,便直言问孙安平,究竟是何事需要特意找他来商谈。孙安平此时反而沉吟起来,似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竹汝商也不着急,没有出言相催,坐在床沿上,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