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柔软的阳光,纤纤缓缓地仰起了头,瞬间将整个人浸润在阳光细碎的温泽里。遥遥的,有几只青色的飞鸟一掠而过,无声无息地滑进了更远的林子里。
纤纤的嘴角,顿时绽放出一个难得温雅的笑。
“你准备,一直在这枯草堆里等着太阳落山么?”不知何时,倾夜乘已站在不远的道上,一脸漠然的神色,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纤纤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在倾夜乘深如寒潭的眼睛上,似是惊讶:“倾大人竟觉得这样温和雅致的景色如同枯草堆?刁钻耶?实乃刁钻非常耶!”
阳光流泻在倾夜乘原本冷冰冰的脸上,竟也萌生出几分奇异地温暖来。倾夜乘不自觉地扬扬嘴角:“你竟觉得是我刁钻了?”
阳光渐渐淡下来,纤纤忽然发觉,倾夜乘的背影,倒比他的人温暖和煦得多。纤纤回道:“自然,不是。”
倾夜乘微微眯起眸子,唇边荡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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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夕阳在天幕连成了一条紫色的彩带,有大朵大朵纯白色的云彩从人们头顶掠过。那种清透心神的蓝是纤纤从未见过的。旷达悠远,干净而清冽。
沁人心脾的湖水气息迎面袭来,在乍暖轻寒的夕阳下泛着闪闪烁烁的紫色光芒。浓浓的雾气从潭底翻滚了上来,袅袅缠绕不散。
不管是脚下踩着的厚厚的青草,还是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均是一片繁盛万紫千红的景象。
在这条罕见的紫金迷雾湖两岸,绵延了数里长宽广的花海。
夏木成荫,自然而成。
倾夜乘气定神闲地望着因为惊诧而簇然绽放出明媚欢欣的女子,看着她旁若无人地在花海间翩翩旋转。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这可比的上你的温和雅致?”
“自然。”纤纤抬眸一笑。
看着她的身影在花海里越跑越远,倾夜乘忽然有种别样的感觉从心底悄然而生。他缓缓抬起头,半条湖水都映着淡紫色的光泽,薄薄的轻雾笼罩在水面上,似乎多了几分不真实。
带她到这里,不过是因为看她难过却强颜欢笑地勉强自己,不过是因为在那一刻心底莫名而生了奇怪的感觉。是,他已多年不曾像现在这样,对一个在他世界之外的女子如此在乎。又或许,或许是在晃神的片刻,他从她身上摄到了某个人的影子,望眼欲穿,爱而不得。
倾夜乘微微皱了皱眉,即便不肯承认,他还是贪恋着这份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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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谷的确是个不错的隐居处。环境幽雅,远离了嘈杂的闹市,入住其中的人,整个儿都多了几分仙风脱俗的韵味。
绛云楼前是一片火红的枫树林,深秋霜降,枫叶一波接一波地染成了斑驳的色彩。与暮色时分天边如锦如缎的霞光相称相和,端的一个奇光异彩世间难寻之光景。
倾夜乘不准纤纤走远,但整天却也见不着他的人影。
大多数的时间都是闲来无事,纤纤越发觉得枯燥无聊,只有词儿偶尔带她到绛云楼远处的林子里转转,听听鸟鸣,赏赏繁花。
那日,纵然倾夜乘寒声打断了词儿的下半句话,但他三言两语的反应,却让这个小丫头笃定地相信,纤纤定然是她未来的主夫人。
纤纤初初还认真向词儿解释,但她很快发现,这个可爱地近乎透明的小丫头自有一套天生的逻辑,而且,在她的逻辑之外的解释,都是羞涩的掩饰。
自打纤纤明白了这个理儿,她便再也不去着意解释她与倾夜乘之间的关系了。
倾夜乘在绛云楼方圆四周百里内布下了七层玄妙的“七星迷魂阵”,外人不但绝对没有办法入内,就连生活在阵内的鸟兽飞禽,也被困顿在层层的阵法之中,与外隔绝。
倾夜乘有一张天生的冷块脸,随时随地疏离得让人胆寒。纤纤觉得这也不是他的错,因为除此之外,倾夜乘真算得上是个无可挑剔的人。
纤纤总是能堪堪忽略掉他的冰渣子脸。她乖巧温雅地做着,好言好语地说着。这让倾夜乘就算在眼里恨不得生出冰凌子来的时候,也只得忍气吞声地败在她温软讨好的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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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纤纤第一次给宴澈写信,她虽不甚确定这一切是不是苏叶自导自演的戏,但,苏叶并非一个简单纯粹之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纤纤决定将当日的事情告知宴澈,信与不信在他,大概,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替他做的了。
望着窗外飘落的叶子,纤纤心不在焉地问道词儿:“词儿,倾大人是怎么寻到这么个地方的?他一个官场上的人,竟还有闲情逸致到处寻宝么?”
“词儿也不晓得,自从跟着主人来西楚,便一直住在绛云楼。”词儿正在忙着插花,声音忽大忽小,纤纤听得有些不真切。
“哦?这么说,词儿不是西楚人?”纤纤将写完的信装好,随口问道。“那倾大人是么?”
身侧传来词儿嗫嚅不安的声音:“词儿,词儿……”
“唔,词儿,”纤纤忽将话锋一转,问道,“这里如何将信送出去?我看倾大人的七星迷魂阵将流云谷的飞鸟都困住了。”
“小姐想把信送到南宫府么?主人可以帮小姐传信的。”词儿道。
“不,这封信是要送到凤栖山庄。”纤纤有些犹豫,“并不是什么重要之事,我已麻烦倾大人这么多了……”
词儿见纤纤面露难色,便道:“那小姐将信交给词儿吧,我可以将信送出谷外。”
说话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门缝探出一个脑袋来。
纤纤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女子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仿佛不沾染有半点人世间的沧桑砥砺,一笑间倾尽了娇俏明朗。
很显然,来人也瞧见了纤纤,一双灵动的眼睛里藏不住的诧异:“咦,你是谁呀?怎么会在这里?”
词儿望着来人一怔,惊讶道:“蝉姐姐!你怎么来了?主人,主人不是说……”
女子闻声去看词儿,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神色,嬉笑一声,道:“夜哥哥既然不在,你不说,他又怎么知道呢?”
词儿手指绞着衣角,为难道:“可词儿不能骗主人的,蝉姐姐赶快回去吧。”
蝉月儿有些生气,指着临窗而坐的纤纤,质问道:“不让不让!那她是谁?夜哥哥怎允许她留在这里,我就不可以?!”
词儿耐心解释道:“小姐受伤了,是主人带小姐回绛云楼养伤的。”
蝉月儿似乎没听明白词儿的话:“夜哥哥不是说,绛云楼从不收留陌生女子的吗?”
陌生女子?纤纤嘴角不自觉扬起来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怕是倾夜乘就用了这样一个理由来搪塞她的吧。
“不,小姐不是陌生女子!”词儿急急忙忙打断了蝉月儿的话,出口又觉得有些唐突,便将声音软了下来,“小姐和主人是朋友。”
蝉月儿目光直直盯着纤纤,清脆脆的声音泠泠地在空气中流淌过来:“那你,喜欢我夜哥哥么?”
“蝉姐姐!”纤纤正欲回答,词儿却径直挡回了纤纤的话,“小姐和主人早就认识了!如果不是后来小姐被坏人伤到,现在早就是主夫人了!”
蝉月儿愣住,难以置信地望着纤纤。纤纤亦有些尴尬地将目光转移向了别处。
“你骗人!”蝉月儿朝词儿大喊,已然带了几分哭声。
“小姐就是未来的主夫人!”词儿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瞪着蝉月儿,像两个吵架的小孩子,不依不饶,“蝉姐姐本来就不该来绛云楼,如果主人知道了,一定会将你赶回北虞的!”
听着词儿的话,蝉月儿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她瞪着纤纤,大大的眼睛里倏忽溢满了泪水:“骗人!就是骗人!”
纤纤不忍,正欲解释些什么。却不料蝉月儿一跺脚,扔下一句“我不信!”,转身便跑出了绛云楼。
留下纤纤立在原地,望着满腹委屈的词儿,无奈地直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