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邱堂显然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提出这么一个不长脑子的建议来。
纤纤从小到大,都由夫人亲手tiaojiao她这些。怎奈他的这个宝贝女儿,打小就随了父亲的性格,分毫不见几分淑女静姝的温婉娴静,真真没有丝毫大家闺秀之风,倒像个邪气十足的小混混。还自称什么“翩若惊鸿逍遥郎”,一想起这些来,南宫邱堂就气得胸口发疼。
大将军努力定了定神,满目真挚地推辞道:“小女顽劣,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纤纤的心尖颤了一颤。虽说这又是一番剖心析胆的肺腑之言,但这当爹的,实在是谦虚得有些狠了。什么叫做难登大雅之堂?什么叫做难登大雅之堂?!
纤纤觉得她爹这是极度的谦虚,别人自然也觉得大将军这是极度的谦虚。还没等纤纤措好辞,就有人笑道:“外面那些传言实在是不足为信。小可今日得见南宫小姐,顿悟实乃谣言也。”
坐在纤纤身旁的宴澈一脸的不解,回头茫然问道:“什么谣言?”
纤纤心里恼火却不好发作,只得沉吟再三,回道:“大概是说,南宫将军之女,四十未嫁,极丑无双。”
宴澈满脸震惊地看着她,愣住了。
一说起这些温婉女子们蕙质兰心的事情来,纤纤总觉得自己应该靠边站,自然,应该站的远一些。
她娘苦口婆心,一直想把自己这一生最顶尖的艺术水准“羽衣逐魂舞”教给眼下这唯一一个传人。奈何纤纤死活不学,一拖再拖,她娘的希望就这么眼睁睁作罢了。
事情的悄然转机是在一个某一天,师父给了纤纤一本叫做“望穿秋水”的剑谱,那些身形古怪的剑法,竟然跟她娘亲的羽衣逐魂舞如出一辙。
只是,纤纤最是讨厌如此中规中矩的场合了。更何况,师父一直要她独自练习望穿秋水,千转百回而又清绝寡淡,哪是用来耍给他人看博取他人欢笑的呢!如果让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唔,不行,她怕死。
瞅着台下燕乐坊的人齐齐望着她,纤纤连连摆手,惭愧道:“我爹爹说的对,我着实不才,只会一支叫做望穿秋水的曲子,不晓得燕乐坊的各位姐姐可曾听说过?”
“未、未曾。”燕乐坊坊主愣愣回道,“小人经营燕乐坊几十年,从未曾听说过这首曲子。”
纤纤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副大失所望的神情:“纵然是当年的第一夫人,没有乐曲便是一纸空白,见不得几分赏心悦目了!罢了!罢了!”
“小女子曾奉命去尚书府奏乐,偶然闻听到了尚书大人的箫曲,因心生敬佩,便斗胆多了句嘴,那支曲子,似乎就叫望穿秋水……”说话的,是燕乐坊的一位姑娘。
纤纤的嘴角僵了僵,听间很快就有人高和:“不知尚书大人可否愿意为南宫小姐伴奏这支曲子。仙舞、雅乐,一定妙极!”
众人期待的目光由纤纤转移到了被称为礼部尚书的男子身上。纤纤的心默默垂死挣扎了一下:“尚书大人果真会望穿秋水?”
对过的青木座上,年轻男子的神色未曾变过。
他有一张清凛而俊朗的颜面,身着一袭玄黑色宽大的衣袍,乌黑的墨发很是随意地用一支白玉簪绾起,眸子清寒,估计再怎么笑意盎然,也敛不住他那时浓时淡震慑人心的凛冽寒意。
在众人殷殷期许的目光里,倾夜乘显得有些无奈,最后不得不起身回道:“也罢,算是为将军祝寿。”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支样式古朴的紫竹箫,望向纤纤,似一泓清冷乍然的湖水,低声道:“纤纤小姐,请罢。”
箫声清幽,纤纤的头皮却有些发麻。
她终于下定决心一点一点挪了台上,怎么都觉得宴澈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很悲壮。
裙摆翩跹。倾夜乘微垂着眸子,干净而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握着紫竹箫,声声悠扬曼妙,绵绵漂浮在半空中。纤纤用的是一把普通轻巧的“美人媚”,柔软单薄的身影时而急速旋转,如翩跹玉蝶眷恋花开,时而回身抬眸,长袖逶地,如行云流水袅袅娉娉。顾盼流转间光华四溢,剪水清眸里泛起点点涟漪。
正所谓是,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各色的目光悄然从他们的指尖滑过,如流水一般,在旁若无人的疾驰与飘落之际,泠泠流淌向了湛蓝干净的天空里。
箫声止时,纤纤飘然的衣袂和着时柔时凛的剑光也缓缓旋转落下。倾夜乘不动声色地坐下,抬眸,随安安静静的众人一同观望席间那抹柔若无骨的身影。
纤纤拢了拢散在耳边的发,忽然抬头对倾夜乘嫣然一笑。临去秋波,才朝哑然无声的众人微微施礼。
好久,好久,席间才传来众人的赞叹声。
宴澈惊讶地半天没有收起目光,大概今日的纤纤实在让他震惊了一番。她的确是个女的!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出人意料地有女孩子模样了!
他顿时大感欣慰。
纤纤大概对自己的表现也相当意外,她亲切地挽住廖氏的胳膊,喜滋滋地说道:“娘,纤纤没给爹爹丢脸吧,你看刚才爹爹的眼神,肯定是对娘亲好不信任呢!”
廖氏轻轻拍了拍纤纤的手:“你爹爹他习惯了沙场上的粗犷,好像的确忘了娘曾经也有过的风华。”
明明该有哀怨,娘亲的口气里却没有丝毫的悲戚,一贯良善如她。
纤纤细细凝住娘亲的眉眼,静水流年消磨了她的的容貌,但不难看出当年绝代风华的影子。纤纤忽地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眼前的这个人,是含辛茹苦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触手可及的娘亲。风雨无阻的疼爱和宠溺,再也无以复加。只是爹爹,在心底里住着的,是不是依旧还是那个,一笑可以倾国倾城,举手投足间满满都是优雅清丽的人儿。
纤纤替娘亲心疼,心疼爹爹只惦念着他的沙场,却独独略过了娘亲的青春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