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是西楚的京都,也是一座极尽奢华的城池。
午后的日头有些毒辣,街道上的热闹却丝毫不减,商铺小店整齐而规整地列于街道两侧,古董店里各色稀奇珠宝琳琅满目,布匹店里姹紫嫣红煞是讨喜。大到城外的各门派,小到悠然自得坐在店里做生意的老板,还真不能妄断倒茶水的柔弱小二哥就铁定打不过城外那个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
在这个名声鼎盛的雁城里头,最大最热闹的地方往往出人意料,纤纤就深谙其道,比如说,吉祥赌坊。
吉祥赌坊的老板叫做夜十三,纤纤一直觉得他是个神秘莫测的怪人。不怪,怎么会终日以一张银色面具敷脸,而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在雁城厮混多年,纤纤就算没名气也混个脸儿熟了。在身旁那些风起云涌的,唔,姑且称之为“江湖争斗”里,多多少少都会沾染它诡谲的气息。纤纤喜欢结交朋友,单凭着一腔热血,她倒也结识了不少忠义之士。
今个儿适逢月末的大集市,大街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都是买卖东西的货郎百姓。
纤纤像是第一次进城的土乡绅,带着同样土豪气息十足的兰汀悠然其间,深深感受着自己生活地方的浓郁民风,真是一个难得的逍遥自在。
站在吉祥赌坊门口,纤纤盯着新换的牌匾琢磨了一番,这浮夸的的底色,怎么跟君且醉一个德行。唔,君且醉嘛,那是花楼……难不成,吉祥赌坊也要开始经营花楼的营生?!
纤纤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可转念略略一想,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综合行当,看来值得推荐给夜十三考虑考虑。
抬脚正准备往里走,兰汀却突然一把拦住她的去路,指着前面嚷道:“小姐!快看快看!是倾大人!”。
唔,那不是倾夜乘是谁?一身玄黑冷澈的装束,谁能像他一样,登得上庙堂之高,也处的了江湖之远,那么自如地转换着身上的气质,吸引人的目光却从不觉得突兀。
看着他那副自命不凡的冰渣子脸就头疼,纤纤扭头拉着兰汀就要朝吉祥赌坊里走。
“她不会是倾大人的心上人吧?”兰汀盯着与倾夜乘并肩的女子,冷不丁地问道。
呃?那得看看,谁家的姑娘?竟然不怕冷敢直往冰窖子里钻!
实乃失足少女耶?实乃失足少女也!明明是一个打扮冷艳的女子,偏偏眼睛里却缀满了细碎的暖意。细细凝视,竟让人恍然间有种如临春风之感。
纤纤心里大感不公,宴澈怎么就没有那福气?同窗读书的人,人家最小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宴澈却一直不温不火地单着。难得她这个做妹妹的曾有心帮他物色了几个姑娘,那厮却快傻成了根木头,硬是不接人家频频含情的示意。
兰汀有些沉重地总结道:“她和倾大人倒是很般配。”顿了顿,又道,“我还是觉得我们家宴公子才是天底下最难得一遇的好男子!”
满目惊雷,纤纤只觉得满眼金星。
她万分贪恋地瞥了一眼那女子,幽幽回道:“我看哥哥是根千年难得一遇的木桩子才是。”
话音还未落,一道敏捷的身影倏忽从纤纤的身边掠过,带起的风猛地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身手敏捷,轻功上乘。
现如今的小偷真是越发不像话了,大白天都胆敢偷到她逍遥的脑袋上。纤纤火冒三丈,伸手便朝那道身影抓去。
他的功夫不差,在经过倾夜乘的身边时,还顺手摘走了他腰间的青白玉佩。那块冰渣子脸似乎没有丝毫察觉,依旧和旁边的美人谈笑风生。
纤纤默默在心里连叹了三声师父英明。当初师父教她落花无声的意图实在明显——倘若哪天运气不好碰上了仇家,打不过就跑,只要你跑得够快,任何威胁已不可算得上是威胁。倘若长的还不算倒霉,碰上些小偷小摸的,还能用来见义勇为——虽然勇的这个为是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但这半点都不影响落花无声带给她无上的正义感。
熙攘的大街上早已不见了纤纤的身影,兰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一头钻进逆流的人群,边跑边挥手大喊道:“逍遥公子!”
雁城有一句话,叫做“空谷幽兰袁素素,翩若惊鸿逍遥郎。”逍遥公子的名字在市井一叫响,闻者先是默了默,待看到彼此顿时亮起来的眼睛后,迅速像两股合拢的潮水,纷纷朝兰汀的方向涌去。
传说中的逍遥公子,生的俊美绝伦,比女子甚至还要美上三分。为人仗义,喜好除恶扬善,但极为难得的是,逍遥公子十分地低调,甚少在公共场合露面。怎的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端的一个**倜傥!
纤纤虽然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十分地低调,甚少在公共场合露面”这一结论如何得来,但这怎么说也是在赞美她。名人嘛,在百姓们的心目中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未几,纤纤便追上了那个灰色身影。三步跃在他前面,纤纤慢悠悠转过头去瞧他。
从四周不断涌来的黑压压的人群结结实实截断了灰衣男子的去路,他甚是沮丧地打眼瞧了一下严实的人墙,此时就算他是只苍蝇怕也难生天。男子甚是惆怅地垂了垂首,再抬头,甚是笑容可掬地朝纤纤作了一礼。
纤纤被他这一拜,明显拜愣了,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你、你可是偷了旁人的东西?”
年轻人似乎有些惋惜地看了她一眼,叹道:“既然是逍遥公子要追回,那在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纤纤脑袋还没转过弯来,那年轻人已翩然跃上屋顶,临走还不忘回头朝她一笑,朗声道了句:“逍遥公子,后会有期。”
倾夜乘被拥挤的人群带退了几步,恰恰看见纤纤正低着头盯着手里的东西似是在思索什么。目光触到她手里攥着的玉,倾夜乘不易察觉地敛起了眉,眼睛里骤起了一层不寒而栗的冷。
大约纤纤也察觉到身旁的气温低了几度,抬头便瞧见了倾夜乘弥漫寒气的目光,纤纤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他是冰渣子脸还真是不亏,纤纤不屑地挑了挑眉,不等倾夜乘开口便将玉佩塞到他手里,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哼哼道:“逍遥公子可不会偷人家的东西。”默了默,忽地粲然一笑,盯着倾夜乘黑如点漆的眼眸,揶揄了一句,“不过,只顾得美人连东西丢了都不知道,唔,虽然有些丢人,不过也无妨,告子他老人家不是也说了嘛,食色,性也。”
在无形的怒意显形之前,纤纤煞有先见之明地脚底抹油,抬脚就溜了。
“倾,你认识方才那位公子?”袁素素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不认识。”男子沉闷的声音良久才响起。倾夜乘看着那个轻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人群里,握着失而复得的玉佩一脸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