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方有信起来就把温清送来的曲谱贴身藏好。唤了长生进来问道:“打水需要些什么?”
长生看了看方有信,道:“二少爷还是先喝两碗粥罢,要不没力气提水呢。”
方有信皱了皱眉,道:“还没梳洗呢,怎么吃?”但想了想提水的确十分花力气,于是道:“大丈夫不拘小节,好吧,取两碗粥来。”
长生笑着递给方有信五文钱。又吩咐人取两碗粥来。
方有信饿惨了,竟觉得这白粥香软可口,一口气吃了一碗,又拿起另一碗道:“没想到白粥如此好喝,听说奶奶每天都是喝白粥做早饭。原来奶奶是个会享受的!”
这话一出,长生不知笑好,还是哭好。开口劝道:“是二少爷饿得惨了,所以吃什么都好吃。”
方有信把两碗白粥吃得一滴也不剩,道:“确实确实!”然后站起来,道:“走,咱们打水去。”
长生连忙道:“二少爷,打水要水桶呢。用铜盘易洒。”
方有信想起昨日辛苦抱回来的那铜盘水,的确是洒了不少,便点头道:“是理。寻两个水桶来。”
长生把手摊了摊,道:“二少爷屋里没得水桶呢,要用恐怕要问人借去。”
方有信听完,啊了一声,便提脚出门。刚好见到一个丫头提了一桶水在浇花。便上前问道:“你的水桶能不能借我?”
那丫头早已打过招呼,这下见方有信来借东西倒也不奇怪。但能使唤主子的机会可不多。于是笑着道:“奴婢当然能借把水桶借给二少爷。但奴婢只得一个要求。”
方有信皱眉道:“不会又要管钱吧?”
那大胆的丫头摇了摇头,道:“不用管钱,奴婢借二少爷水桶一个,二少爷去打水的时候多替奴婢打一桶回来。”
听到不是要钱,方有信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拍心口道:“行。水桶拿来。”
在身后的长生见到二少爷如此,不禁暗暗替他抹了一把汗。又见那大胆丫头对自己挤眉弄眼。暗一思量,才明白这定是另两位主子安排的。于是会心笑了一笑,也不劝阻了。
那丫头递过两个水桶给方有信,道:“奴婢赏梅,二少爷还桶子的时候大可直接拎来。”
方有信点了点头,便吩咐长生引路。
长生也不含糊,走在了前头。
方有信跟着长生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自家的北门。从小娇生惯养的他已是走不动了。倚在北门门边上值喘气。等到呼吸畅顺,才道:“从来不知道自家居然这么的大,今儿一走,可算了解清楚了。”
长生微笑着说:“少爷,这便是北门,若咱们走的是西门,怕是更远。”
方有信不可置信的点了点头,暗自觉得真对自家了解不够。
休息了片刻,方有信又道:“继续走吧。”
二人继续向前。到方有信见到小溪的时候,顾不上梳洗自己就趴下去,双手捧了水,喝了个饱。直道:“疼快。”缓了缓,又暗自后悔不应省那四文钱。但想到饿肚子的滋味的确不好受。现在剩下五文,回去后可以吃个两碗白粥,今晚再吃碗白饭。想好了不用挨肚子,又幸福地笑了起来。
长生不明所以,只见二少爷表情一时一样,真怕他入了魔。连连劝他多喝点水。心里倒真有几分佩服方有信的坚持。
喝饱了水,方有信又装了满满两大桶。
心满意足地回去。
没想到才走几十米远,就双手发软,再也提不动,要坐下休息一番。
长生敬他有毅力,便劝道:“二少爷,您一个人提两桶水,怕是要天黑都没到家。”
方有信哼了哼,道:“没想到两桶水的分量那么足,直叫人提不动。”
长生受萧小蝶之命,遇事凡能教导方有信的都要趁机教导,遇事开口道:“二少爷,咱们家还是近水源的了。穷苦人家,莫说是男子,就是小娘子都要出去提水。一人用单挑挑两桶,比您这小桶子大多了去的两桶呢。”
方有信有点不悦长生把他与女子相比,就没有出声答话。起身提起水便要往回去。
但一事之气能顶多久用?走了百来米,又走不动了。
长生见方有信垂下的两条手臂都在发抖,终究不忍,道:“不如二少爷雇奴才提水罢。”
方有信听到‘雇‘字,想到白米饭和白粥,直摇头。
长生见他懂得不乱挥霍了,很是高兴,便道:“二少爷不必担心,其实少夫人允你打些散工,可赚钱呢。”
方有信一把站起来,双手捏住长生的脖子就道:“你咋不告诉我呢?!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方有信不过兴奋而尔,并不是怪责长生,所以并无用力。长生见他脸上泛起了笑意,也笑道:“奴才以为二少爷是知道的。”
方有信笑了一声,道:“走,咱们快回去。我就雇你提水。”
长生见他得意,便道:“三文钱。”
方有信想也不想,递了三文给长生。
长生是做惯活儿的,提了两桶水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方有信的院子。
方有信累极,掏出余下两文,道:“四碗白粥。”
长生笑了笑,接过两文,就吩咐人取白粥来。
方有信把四碗白粥吃了个底朝天。才笑问:“都有些什么活儿干?”
长生道:“这个可不清楚,二少爷可得自个去寻?”
“什么?”方有信顿时后悔刚刚一口气喝了四碗粥水,不甘地道:“还以为活儿已经准备好了。”
长生笑而不语。
方有信想起借了水桶的事,便提了另一个桶水出门。正巧赏梅在修剪花草,见到方有信真的提了桶水回来,又调皮起来。接过水的时候递给方有信五文钱,道:“谢谢二少爷替奴婢打水,这就当是奴婢雇二少爷的工钱罢。”说完向长生眨了眨眼,自个躲去了。
方有信来回抚摸着那五文钱,一时间表情复杂。好一会儿才把钱放进怀里,道:“原来赚钱竟是这样。”
长生听了这打不着边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方有信却兴致勃勃,问道:“哪儿活儿最多?”
长生回道:“若二少爷问活儿最多,应该算是厨房了。”
果然,方有信才到厨房,就有一个粗使婆子问他,愿不愿意帮她砍柴。
方有信一口答应下来,长生却替他暗暗叫苦。
方有信拿刀都不会,如何会砍柴?长生手把手地教了许久,方有信也学不会,最后唯有丢了柴刀,找那婆子来说做不来。
那婆子也是萧小蝶打过招呼的,见方有信亲口说做不来,立马不给脸到:“那二少爷耽误了奴婢功夫,得赔钱。”
方有信惊道:“还要赔钱?”
那婆子笑道:“当然要。奴婢也不要多了,就要四文钱。”
方有信不愿给,长生连忙道:“二少爷,许了人家做事,做不成当然是要赔了银子的。”然后又跟那婆子道:“四文多了点,三文罢。”
那婆子见长生开了口,以为是萧小蝶的意思,连忙称好。
方有信不情不愿地掏出三文钱给那婆子,抬脚便出了厨房。
看招方有信懊恼的样子,长生很是好笑。
长生道:“二少爷,您应该寻点不用技术的工作才好做。”
方有信一听,连忙虚心问道:“给我举个例子看看。”
长生小心道:“如扫地,洗菜等。”
换做别人,恐怕听到‘扫地’‘洗菜’等掉身份的工作早就甩袖走开了。但方有信从来就不是守规矩之人,那在乎掉不掉身份?听完提脚便跑。到院子里逢见人就问有无‘扫地’‘洗菜’等工作雇他做做。
奴才们多数都怕得罪主子,那敢说‘雇’,方有信来问,不是说已经做好就是说大多时间做,不需要雇人。
方有信连连碰壁,但人家不需要雇人,没道理硬要别人雇自己。于是只好坐在树下发脾气。
坐着想了想,奴才们可能害怕自己的身份,所以不敢使唤自己。到偏远点的院子去,也许就有人敢了。于是站了起来,专往那些偏远的院子走。
走着走着,还真遇到不怕得罪主子的奴才。那奴才是个老头,自称老芋头,是守院子的。这院子是以前老太爷的姨娘住的。老太爷过身后,姨娘被老太君打发了,院子也就空起来。老芋头一守就是十几年了。
这会碰到方有信,老芋头常年守院子,很小到其他院子去,竟真不认识方有信。方有信问他有没有活儿雇他做。老芋头皱了皱眉,道:“活儿倒是有一个,只是公子你衣着光鲜,老奴怕是雇不起。”
方有信一听有活儿,连忙道:“这是主子赏的衣服,主子现在不待见我了,我要找自个寻小工做了。什么活儿都行,只要把个几文钱就成。”
老芋头想了想,道:“好吧,我闺女在大夫人处当差,今儿病了,我想去瞧瞧,但又怕没人帮我守门。若你愿意帮我守着。待到傍晚我回来时就把钱给你。但我只出得起五文。”
方有信连连点头答应,道:“你好生去瞧闺女,我替你守门。”
老芋头看了看长生,又道:“我只够雇你一人,这位小哥...”
方有信连忙道:“他是我朋友,不把钱。”
老芋头点了点头,简单收拾了下,才去了大夫人那里。
方有信得了守门的工作,也是他第一份工作,所以格外认真。动也不敢动。连坐也不坐一下。还和长生说:“那老头倒是个忠义的,叫他守院子可惜了。不如改天唤到我的院子当差去。也把他闺女唤来好了。”
长生不知道这是不是萧小蝶的安排,不好答话,只道:“二少爷,守门清闲,不用看人脸色。不如到时看他自个意思再算罢。”
方有信点了点头,道:“是理。”
到了傍晚时分,老芋头依约回来了,十分感谢方有信。说闺女的病已好多了。从兜里拿出十文,道:“既然是两位小哥一起看的,老奴不好只把一个人的钱,就给十文罢。”
方有信连连推辞,说:“说好多小,就是多小。哪有就地起价的理。”
二人推辞一番。最后,方有信收了老芋头七文钱才作罢。
见天色不早,方有信提脚便回院子去。
方有信今儿得了九文钱,很是高兴。把那九文钱摸了又摸。最后唤长生上了一碗白米饭,两碗粥。长生笑道:“二少爷今儿赚了钱,为何不加碟小菜?”
方有信问道:“不错,小菜多小钱?”
长生道:“酸菜一碟一文。”
方有信点了点头,道:“上一碟。”
长生应了一声,便道:“长寿应来接班了。我唤他取来。”
不一会儿,长寿取来了小菜,方有信便说:“你出去候着罢,入黑了,我不出去。”
长寿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方有信看着剩下的五文钱,一时间百感交集。
吃起白粥小菜,竟觉得特别香。吃着吃着,竟从眼角流出了眼泪。连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猛地擦干眼泪,又笑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