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是先帝妃嫔,俗姓武,居正五品。”明空道。
“那便是才人娘娘了。”硕贞起身见礼,“方才唐突了,请娘娘恕罪。”
“道长不必多礼,道长恩情,明空没齿难忘。”
硕贞不言,她邀明空坐下,犹豫了很久后才开口问道:“请恕贫道无礼,贫道不解,娘娘为何要逃?”这引出了明空的情绪,她心里又开始难过起来,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话:“道长见我模样,可看得出我年纪?”
硕贞细细端详,“贫道见娘娘面色憔悴,也不敢往大了猜,娘娘,娘娘该未满三十吧。”明空苦笑,“不瞒道长,我才二十六呢。”硕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明空则自言自语道:“这才不足一年光景,没想到已经老了这么多……”
“贫道多言了。”
“无妨,无妨……”明空轻叹,说道:“我十四岁进宫,虽不是圣眷长顾,华衣玉食,但也不曾受过委屈,不想先帝福薄,驾鹤西去。我膝下无子无女,只得随着入了佛门,日夜为先帝祈福,为大唐祈福。可我,可我实在心有不甘,我,我才二十五岁啊……”明空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硕贞的鼻子也有些发酸,她很能理解她,正值大好年华,怎能让青灯古卷绊住一生呢?
硕贞安慰道:“娘娘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多言一句,我玄真观上下也不会多言一句的。”
“多谢道长。”明空泪眼婆娑看着她。
“对了,贫道斗胆告诫娘娘,娘娘此番出逃,为掩人耳目,‘明空’二字是断断用不得了。”明空点头,“娘娘在家可有闺字?”
“我在自家姐妹中排第二,便以二女为字,后得先帝恩泽,赐我‘媚’字,于是我就将名字给改了。”硕贞细看明空眼波婉转,越发觉得这个“媚”字实在是妙不可言,“武媚,武媚……真是好字,人如其名。”听硕贞如此一说,明空有些脸红了。硕贞接着说道:“我看他们还会在这附近搜查几天,为策安全,娘娘还是多留几日,待风头过了再说吧。”
“一切听道长安排。”明空接着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妃嫔了,今后还是叫我媚娘吧。”
硕贞答应,她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两件衣裳和一顶小帽,“你的帽子破了,我让和仪重新给你置了一顶。还有,这两件是和仪还俗前的衣服,你先穿着,改日我让人再给你置两身新的。”明空接过,“媚娘多谢道长大恩。”
和仪端着饭菜走进武媚娘的房间,“媚姐姐的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武媚娘走到桌边坐下,“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送些东西上来,随便来看看你。”和仪说完看向武媚娘的帽子,“做好了?”
“嗯。”
“我想看看,可以吗?”武媚娘应允后,和仪起身站到武媚娘身后,慢慢揭开她的帽子,她原本光溜溜的头顶却多了大片红疹子,“还是千念师叔有法子,这疹子做得真好。这,这去的掉吧?”武媚娘笑道:“自然去的掉。”
“那就好。”和仪将帽子给武媚娘戴回去,“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来玄真观治病的,一定不会有人再怀疑的。”
“嗯,我知道。”武媚娘点头,和仪笑了笑,催促她赶紧吃饭。
硕贞正在房中静坐养神,和敏进来告诉她有一章姓男子来访,那人自称是她妹婿。叔胤,他来做什么?硕贞感到奇怪,她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和敏想了想,“哦,他还说,还说……说什么玉儿和孩子都没了。”硕贞惊了,她赶紧出了门。
硕贞来到玄真观大门口,叔胤一见到硕贞,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姐,我总算找到你了。”硕贞扶着他,急切地问道:“你好好说,什么,什么叫玉儿和孩子都没了?”叔胤没答话,只是看着硕贞,眼泪止不住地掉。
平复了心情后,叔胤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原来是新安的县大人为了满足私欲,制定了许多苛捐杂税,稚山及周边的乡里都苦不堪言,“他们哪是收税?!简直就是明抢啊!他们都是些不长眼的,我的兴儿,他,他才三岁啊,就这么活生生地被踩死了,这,这……”叔胤说着,又哭起来。
硕贞万分痛心,眉头紧锁,她扶着心口,问道:“那,那玉儿呢?”
“玉儿跟他们争执,被打了个半死,之后就一病不起,怎么劝都不肯吃药,趁我不备,她,她把碗砸了,然后割了腕,然后我……”叔胤泣不成声。
硕贞只觉得天旋地转,“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放下了,为何你还要来打扰我?!为何你就是不愿让我安静下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样对我……天呐,你枉为天也!”硕贞指着天哭嚎道。“文渊死了,玉茗姐也死了,还有我素未谋面的孩子……现在,现在连玉儿也死了,是不是我身边的人都死了你才高兴?!这难道就是我的命吗?!”
窗外乌云密布,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相信你?我命自来由我,不属天地,你既已不配当这个天,那就由我把你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