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走后,朱沐踩了高跟鞋,提了雨伞就往外冲,她迫不及待地要回家认亲。在沈家过得很刺激,可是若在这个家里待久了,可能爸爸妈妈就永远被别人抢走了,她可不想成为没人要的孤儿。
朱沐的家和沈家隔得并不太远,拦了辆出租车,没有太久朱沐就到了自己家楼下。兴冲冲地冲到家门口,敲了门,妈妈却不在家。奇怪,妈妈去哪里了?
正思考着,对门的陈阿姨探头出来,说:“你来找朱家夫妇的吧,他们送孩子上学去了,不在家。”
上学?我都被学校赶出来了还上哪门子学?朱沐还是礼貌地道了谢,还是决定去原来的学校看看。
轻车熟路的,一下子就到了学校,校门口看门的是个很难对付的老头,他居然能够把全校近两千名学生的样子全都记下来,真神了。不过不用担心,对于朱沐这种经常迟到经常旷课早退的学生,混进学校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不知不觉,朱沐已经到了她原来所在的初三(1)班,班里同学有的在学习,有的则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因为这两天快要举行秋季运动会了,还有顺带的手工制作、剪纸等比赛,老师对学生们学习的要求放松了些,只是让他们在班里自习。所以虽然是上课时间,但班上的气氛还是很轻松的。而朱沐,不,应该是霸占了朱沐身体的秦雨欣就坐在人群中,最可气的很少理她的那个傲慢的班长大人居然在客气地和秦雨欣讲话。朱沐的体育很好,跑步、跳高、跳远、掷标枪,都是强项,班长之前找过她几次,让她出赛,不过朱沐才不愿意为班级卖力气呢。今天这个朱沐,嗯,居然主动要求参加,这让班长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过来表示感谢。
朱沐很气愤,怒气冲冲地跑到讲台上冲着朱沐大喊:“秦雨欣,你这个贱人,快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贱人敢乱指挥她的身体,还做违背她意志的事情,她不能够容忍。
全班同学都盯着台上这个浓妆艳抹、踩着高跟鞋、满脸怒气的漂亮女人,莫名其妙,班上根本没有一个叫秦雨欣的同学。
台下的朱沐(秦雨欣)也假装茫然地看着她,用压低了但是全班同学都可以听到的声音对班长大人说:“台上的这个女人就是秦雨欣,有间歇性的精神病,经常跑到我们小区去闹。”
朱沐当然也听见了,怒火噌的直往上冒:“秦雨欣你还真是说谎的高手,睁眼说瞎话都一点不脸红。”说着一把抓起讲桌上的黑板檫就扔了过去。
秦雨欣躲闪不及,额角被擦破了皮,红的紫的触目惊心。她嗫嚅了一下,终于骂出来:“秦雨欣,我哪里惹着你了?你要犯病到别处去,别到我们班来撒泼。”骂出来,心里舒坦了许多,她前半辈子,几乎没有骂过人,总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很少和人红脸,最多就是冷战,却从不知,“热战”,这么畅快。
“呀,好无辜的表情,你丫装得还挺像,表演学院毕业的?”朱沐冷冷的讽刺起来。虽然她经常叉着腰骂人,但是她并不擅长对骂,因为她总是骂不赢就动手,动起手来就没人敢继续惹她,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骂人的功力提升上去。和一个比自己多十五年生活阅历的人对骂,她感觉自己一点优势也没有。
闹成这样,在别的班朱沐早就被赶出去了。不过这里不一样,朱沐以前得罪了太多人,在班上根本不合群,假朱沐被整,同学们都等着看笑话呢,谁会愿意帮她出头?
秦雨欣到底是第一次和人对骂,接了朱沐几招,就败下阵来。看秦雨欣孤立无援的样子,朱沐觉得很爽,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突然停了下来,她看到秦雨欣那张脸,意识到她代表的是朱沐,是原来的自己。同学们的议论灌入耳中,他们说的是:“活该,瞧她平时趾高气昂的,终于被人整了吧。”“哈哈,朱沐也有今天。”“哇,朱沐今天好怂啊,被老女人骂得屁都不敢放了。”“喂,你们说老女人为什么找朱沐的麻烦,该不会是朱沐抢了她老公吧。啊哈哈……”“很有可能啊!”
原来他们讨厌的,不是秦雨欣,是她朱沐。她以前就知道同学们讨厌她,但也只是不和她说话罢了。就算以前班上有个无聊的人做了个无记名问卷调查,调查班上最受欢迎的人和最让人讨厌的人,朱沐毫无悬念地当选最讨厌的人,那时她一点都不在乎。可是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竟然在一旁幸灾乐祸,她觉得心底很寒,她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自己有多讨人厌,她才发现,她其实也是在乎同学对她的意见的。朱沐多么希望此时此刻有人能站出来,替假朱沐说一句话;她多希望看到有人去安慰安慰那个假的朱沐,她恨得牙痒痒的人!
嘲讽声如潮水般涌向朱沐,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喂,你谁呀,赶紧出去!你凭什么大打骂我们的同学?”终于有人替假朱沐说话了,是班长大人。
“她活该,谁让她平时那么嚣张!她抢人家老公,被人找上也是活该,没被泼硫酸就是幸运了。”角落里传来的声音,是杜文,嘴很贱、很欠揍的一个人。
其他同学撇撇嘴,继续议论纷纷。
若是平时,杜文又免不了挨一顿好打。可是现在,朱沐一点都不想打人,她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我很讨人厌,我是最讨厌的人!
班长大人又发话了:“同学们,虽然朱沐以前确实特立独行,不怎么让人喜欢,但她今天很诚恳的向大家道歉了,我相信她是真心悔过。而且朱沐同学做出了行动,这次运动会,她将是我们班的主力。我们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吧。怎么样也是同学,大家不要再骂她了。讲台上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疯子,不要因为她而破坏了我们同学之间的友情。”
朱沐心头刚涌出的一丝欣喜和感动马上消失了。班长这是在告诉她,以前的朱沐很讨厌,但是今天的假朱沐表现得很好。他要维护的只是假的朱沐,改过自新的朱沐。
还有秦雨欣,用我的身体我的形象在全班同学面前道歉,丢脸丢死我了!我活了十五年都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你太过分了。朱沐恨恨地看着台下的秦雨欣。
“小沐,你怎么啦?谁干的?是不是台上这个疯女人?”好熟悉的声音,是妈妈的声音。朱沐心中一喜,却看到妈妈跑到了秦雨欣的身边,心疼地看着她头上的伤口。
妈妈的猜测从同学们的反应中得到证实,妈妈气愤地瞪着讲台上的朱沐:“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跑到学校来找我女儿的麻烦。”
朱沐走下讲台,跑到妈妈身边,委屈地说:“妈,我才是朱沐,她是假的。我们互换了身体。”
秦雨欣慌忙解释:“妈,别听她胡说八道。”
朱沐气急,伸手扯住秦雨欣的领口,把她拉到自己跟前,恶狠狠地质问:“见过没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摸着良心说,你到底是谁?你有老公有孩子,你丢下他们,想抢走我的爸爸妈妈,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妈妈看到女儿被欺负,忙过来拉朱沐的手:“疯女人,你干什么?瞧你画得跟鬼似的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家朱沐现在乖得很,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要你这样的女儿。你快给我滚!”
爸爸这时也陪着老师走到了教室门口,他刚才跟校长和老师们说了许多好话,好不容易才让校长和老师们答应让朱沐继续在这个学校念书。哎,这个女儿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怎么回事?”爸爸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和自己的老婆、孩子扭打在一起,慌忙赶过去。
“爸爸!”见了爸爸,朱沐赶紧叫出来,“快救我,我……”
“这个疯女人,非说她才是真的朱沐,说我们家的朱沐是假的。就是昨天打电话来的那个!你说可笑不可笑。”妈妈打断朱沐的话,愤愤地向爸爸告状。
爸爸看了朱沐一眼,这个女人长了一张绝美的脸,说话方式和行动看起来也很像朱沐,可是,互换身体,怎么可能?这是现实生活,不是小说。爸爸开了个小公司,家里还算富裕,经常遇到各种骗子,只是没见过谁用这么愚蠢的方法。心中这么一盘算,爸爸心里有了底,这个女人八成是为了骗钱,只是手段低劣了点
“你走吧,不管你是谁,我们只认现在的这个女儿,就算是假的我们也认了,你不要再来打搅我们的家庭,不要再找朱沐的麻烦。”爸爸严厉地说,他知道怎么说话最有效。
“爸爸,你也不相信我?”朱沐很伤心。
“不信。”简练、干脆,毫不含糊。
“而且,朱沐现在变乖了很多,我们更喜欢现在的朱沐。”爸爸补充说到。最简单的话语,亦是最伤心的话语。
“我早就知道,你们根本不喜欢我。你们都不喜欢我。”朱沐哭了,慢慢向教室外面走去。
从那天有人告诉她,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是在医院捡回来的,朱沐就知道,爸爸妈妈不会真正喜欢自己。他们只喜欢她乖巧、听话、聪明。她叛逆,爸爸妈妈就不再对她像从前那么好了。他们只是把她当宠物养,可她并不是宠物,所以朱沐拼命地做让人讨厌的事,她只是想告诉爸爸妈妈,她不想做宠物,她想引起爸爸妈妈对她的注意。可是爸爸妈妈现在总是摇头叹气,他们肯定是早就不喜欢她了。
雨很大,朱沐的头发、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她在操场上坐了很久,不知道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