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学角度来说,精神病是无法被治愈的。
从很久之前,何花就知道了这一点,她早就接受了一个事实——她的父亲可能永远无法恢复正常了。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何花一直在抱着一个希望,兴许有一天,父亲从色彩斑斓的内心世界中醒过来。
现在有个人告诉她,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何花的瞳孔倏地扩大,心里砰砰乱跳。她缓慢地转过头,嗓子有些嘶哑,“你……”
谁知,邵嘉良却微笑着说:“何小姐还愣着做什么,饭菜快凉了。”
屋内的人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毫不知情。孙康裕也笑着招呼她,“小何,康平,来来来,今天你嫂子可是费了大力气做的,可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什么费了大力气,”傅明美笑道,“不过是一点家常菜,你想让我做些费工夫的菜,我还真做不出来。”
安睿才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嫂子别推辞了,您在那边做饭的时候,我和昊然两个人馋恨不得把桌子给吞了。”
傅明美被夸得呵呵一笑,“既然这么饿,那就别呆着了,吃吧,吃吧。”
几个人就坐,围着个大圆桌吃饭,虽然互相都不怎么熟悉,但席间孙医生和傅明美两个人极力活跃气氛,其他几个人也算捧场,倒也有点过年的气氛。
A市几乎每年冬天都会下雪,今年也不例外。
疗养院地处郊区,并不在禁放烟花爆竹的范围内,所以隐约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偶尔有明亮响亮的烟花腾地升空,漂亮至极;雪花静静地落下。安静和喧闹,奇异地融合在了这片天地间。
因为刚才邵嘉良那就话,何花吃饭的时候总有点心不在焉。
傅明美看到了,便有些担忧,问道:“怎么,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何花惊醒,忙说道:“才不会,嫂子做的那么好吃,我要是再觉得不合口味,简直可以切吧切吧剁了给嫂子当下酒菜了。”
“大过年的,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傅明美忍不住笑。
经这么一打岔,何花暗自看了邵嘉良一眼。他正在和孙医生讲些专业问题,各式各样的专业词汇听的人眼晕,再加上电视里放着节目,闹哄哄的,便有些听不清。何花正打算收回目光,谁知邵嘉良突然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似是在说,“我等着你”。
吓得何花连忙埋头吃饭。
同样一直埋头吃饭的还有吴昊然。何花原本专心致志在吃饭,可是不经意发现吴昊然饭盛了一碗又一碗,嘴巴都不带停的时候,不禁愣住了。
不止她,孙医生于傅明美也微张嘴巴,盯着吴昊然看。
安睿才笑了笑,解释道:“昊然本来就这么能吃,他来之前就和我说,要躺着进来,躺着出去。”
何花扑哧一笑。
她在书里设定的吴昊然的确是这样的——天然呆、热血、思想简单、腼腆、大胃王,还有……十分残忍。女主角林依楠是和他截然相反的类型,沉稳而事故,却又坚强善良,自从在那个大坑旁捡了吴昊然之后,便不由自主地照顾起他。他们两个人互相拯救,互相扶持,一起走过了人生的最低谷。
何花忍不住低声道:“真想见见她……”
突然,孙医生问何花,“小何啊,我记得你是写小说的,怎么最近杂志上也不见你写的了?”
“嗯?”何花挠挠头,“因为……因为没什么特别的灵感,便休息了一年。”
“怎么休息了这么久?”
“因为……因为偷懒。”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何花只好说了个最蹩脚的。
谁知孙医生还真相信了,他哈哈大笑,“那小何现在还想偷懒吗?”
“不、不偷懒了。”何花瑟缩了一下,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孙医生是刘姐上身,在扣扣上用各种手段追杀她。
邵嘉良突然开口道:“哦?原来何小姐竟然是个作家啊,失敬失敬。”
他一手撑着头,一手端着酒杯,眼睛微眯锁着何花的位置,最后那个“敬”字被他说得缠绵又悠长。
何花不自觉一抖,“才、才不是,就,就是个不知名的……写手罢了。”
邵嘉良坐正身体,挑眉道:“那何小姐下本书有没有兴趣把我写进去呢?”
……你就是我创造出来的。
何花在心里说道。但她哪里敢这么说,只能讪笑着回道:“如、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我会写的。”
两个人这边刀光剑影的对话看在傅明美眼里却是情意绵绵。
她和孙康裕对视了一眼后,问起何花,“小何今年多大了啊?”
“22岁。”
傅明美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年纪不小了啊。”
“哈啊?”
“有没有男朋友啊?”
“这个……还没有。”何花大学时代基本是在打零工中度过的,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后来写小说赚的钱逐渐能够供她吃饭、负担父亲的医疗费后,便整日窝在屋子里想东想西。有的时候,朋友问她一句,何花总是真心实意地回一句,“男朋友是什么能吃吗”之类的话。
就这么搁置下来。暂且不说何花没心思找男友,就她这个年纪,操心这个还有点早了。
可傅明美却不这么认为,突然蹦出一句,“我们小邵医生也没有女朋友,都快30岁了,也一直是一个人来来去去的。”
孙医生很快接口道:“那是小邵眼光高——”
“只是没有遇到适合的,”邵嘉良笑眯眯道,“我看何小姐就挺合适的。”
“……”何花张口结舌。
合适个毛!就你那种变态谁能适合你!谁适合!
可是内心的狂吼不能喊出声,何花只能忍气吞声地笑了笑,干脆学吴昊然,埋头吃饭,管他们说些什么。
毕竟何康平是病人,所以他们吃了饭就先散了,何花也准备送父亲回去。傅明美准备了许多饺子,和孙医生一起去送给疗养院里值班的其他人,走之前,孙医生嘱咐邵嘉良将何康平亲自送回去。何花惦记着吃饭前邵嘉良对她说的事情,她也不放心邵嘉良送自己的父亲,也不管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便也没有推辞。
三个人沉默地穿过疗养院长长的走廊,到了何康平所在的病房。何花把父亲送上床,给他盖好被子,哄了好久,才出来。
邵嘉良穿着白大褂,站在空旷的过道里,头上是昏暗的灯光。
“你今天说的,彻底治好,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