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已经开了一个小时了。进了苏州市区以后,路上车流拥挤,即使是性能上佳的宾利,也只能以60码的速度前行。
亦望头靠在车玻璃上,望着窗外那一排排具有浓郁的江南气息的楼房,心中一片迷茫。和她一起坐在后排的是一个极有气质的中年女人,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座位的空隙。
中年女人眼睛一直向着前方,余光却不断地扫着亦望。她很想朝中间移一点,消除两人间的空隙,却因为亦望从上车开始就留给她的背影而迟疑。自己的丈夫坐在副驾驶位,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响。她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和亦望的沟通。
前面一个路口的路牌上写着“莫邪路”三个字。虽然生活在无锡的小镇上,苏州的干将莫邪路亦望倒是听说过。那是去年,林丹默和一帮同学去苏州游玩后,回来告诉她的。
“哎,阿望,苏州真的好漂亮,你为什么不去?”丹默极其遗憾地说,“去了以后,才发现,江南的风光,都留在苏州了!我们无锡啊,什么都没有啦。”
“不就是小桥流水,古屋寒窗之类的吗,早就看过好多这样的名画了。”
亦望的不以为意使他恨铁不成钢:“画?画上的能有真实风景美吗?你啊,还是江南姑娘,怎么一点都没这方面的情操?”
“得了吧,我爸爸说,苏州的风光,早就被新城建毁啦。幸亏有各代名家,把老苏州的韵味记录在了画纸上,否则,再过几年,都没人记得真正的姑苏风光啦。”
其实林丹默在意的也不是苏州的景色,而是,他很希望游城观水的时候,亦望能陪在他身边。
而亦望,从小就对苏州毫无兴趣。不知为何,她连对“苏”字都很排斥。
现在,自己就身在苏州,在那条细细长长的,沿着河畔蜿蜒的莫邪路上。古运河里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水面平得像一块有着密密皱褶的镜面,船只行驶在上面,都不像是在河里,而像在平地上一样。
河的两侧,一路上都是垂柳、山石,偶有一短排雕窗墙面。路边的房子很旧,却干净清爽,统一的白墙黑瓦。
确实,比起无锡,这里才像是江南。
车拐进了一条巷子里,横七竖八地穿了一会儿后,在一扇又高又大的褐红色大门前停下来。
“到家啦,望儿。”中年女人特意地说了“家”这个字。
亦望推开车门就要下来,司机忙不迭地跑过来,为她拉开门:“大小姐,请小心。”
大门的上方,刻着“隽园”两个字,字体大气豪放,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司机按了门铃,很快,门就开了,一个身穿蓝色中山服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对着三位主人说:“欢迎回家!”
“张管家,这就是大小姐,亦望。”女主人庄蕴雪抚着亦望的肩膀,对开门的张管家说。
“大小姐好!”
第一次见大小姐,张管家鞠躬45度,向亦望问好。
对这番礼数,亦望显得极不适应。她不安地晃了晃身子,嘴里“呃”地应了一声。
“进去吧,望儿。”庄蕴雪柔声道,带着亦望走进大门。
好大的园子。亦望踩在石板小路上,被眼前开阔的景象震住了。一大片树丛后,散落着几幢若隐若现的小楼房。一条窄小的岔路尽头,是一座红色的亭子。五月的煦风中,树叶波浪般起伏,发出沙沙的响声,不知位置的鸟儿正欢快地鸣叫。
这不正是著名的苏州园林吗?
亦望疑惑地望着庄蕴雪,想知道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庄蕴雪和蔼地看着她,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望儿。这座园林,就是我们的家。”
在最大的、名为“涵绮”的那栋楼里,亦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客厅——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富豪之家?没有华丽的装修,高档的家具,只有木制的刻花墙壁,淡烟流水的屏风,红木椅子、茶几,两只巨大的上了年代的瓷花瓶,东面整整一面墙壁的艺术品,根雕、瓷器、书帛、剪纸,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唯一一个现代化物品,就是北墙面上那只不大的液晶电视。
阳光从五彩的琉璃玻璃透进来,在地上映出斑斓的光影。一阵有力的风从客厅的大门吹进来,亦望的长发在风中扬了起来,拍打着她的脸庞。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素色衬衫,牛仔裤,和脚上的运动鞋,忽然感觉自己于此是万分的格格不入。
管家拿着行李跟在后面,庄蕴雪带着亦望,从“涵绮”的后门出去,穿过长廊,绕过水池,到了一栋较大的房子里。
“望儿,这栋小楼叫‘祈春’,是你的房间。”
亦望看了看通向二楼的楼梯,问道:“这栋?”
“是的,楼上楼下都属于你。”
楼下的面积,大约有二十平米,分成了大小两个厅。一进门就是小厅。靠西墙有一张长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套精致的镂金茶具,桌子两边分别有一把老式藤椅,是个喝下午茶的好处所。
大厅南面由四面落地玻璃窗户组成,最大程度地接收了那面射来的阳光,即使是在阴天里,房子里的光线也是十分充足,让身在其间的人心情也变得明亮。窗户上挂着淡绿色的薄纱窗帘,灿烂的晴天里,就像乡下那生机勃勃的原野。厅里放着软软的绿色沙发,玻璃茶几,玲珑精致,很有女孩味。亦望踏着咯吱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有两个小隔间,一间是她的卧室,一间是书房。
她先进了卧室。卧室不大,一张椭圆形的床,上面铺着鹅绒色的被子,古色古香的衣柜和小书桌摆放得恰到好处,琉璃窗下是一张榻榻米。
看到这里,她的心变得暖融融的。回头看了一眼笑盈盈地望着她的庄蕴雪,轻轻说了句:“谢谢……妈。”
庄蕴雪一听亦望叫她妈,不由喜上眉梢。自从亦望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对他们夫妻俩一直很排斥。这也不能怪她,在得知养了自己十七年的父母,竟然只是养父母的第二天,养父母居然出了意外双双去世,任谁,也难以接受这样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