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毒酒
今夜，华灯初上，楚国质子府飞起的屋檐下，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宴席之上，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之间，满溢着虚伪和祝福交织的光景，今夜，楚国有超过半数的官员正欢天喜地地庆贺秦国质子秦玥与楚国公主程碧媛的联姻。
可是原本该在质子府中的新娘程碧媛，却出现在京郊密林的一处宅院里。
李菀的双手，被尾随而来的侍卫死死地反扣在身后，高昂的头颅，被强压着向座上的女子低头，原本挺直的膝盖被人从背后猛力踢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程碧媛仪态端方地坐在镂空雕花木椅上，面对李菀双眸迸射出的愤怒和不甘，连眼皮也不曾掀起过一下，她抬起手，轻轻地吹了口指甲上未干透的蔻丹红，对着月光，眯着眼睛看那殷红的色泽渗透开来。
程碧媛不需要任何言语，她甚至不需要任何姿态，就能轻易地打败无权无势的李菀，从她被带到这里的那天起，秦玥就一直没有出现过，而程碧媛此刻穿着的火红嫁衣，就是对一切最好的诠释。
大红嫁衣上，牡丹盛放，如心尖上的滴滴血，在李菀的心中氤氲开疼痛。
桌上，放着一杯“问情”，后宫妃子临死前最为体面的赏赐，杯中那一汪白如最纯洁的冬日雪，一下又一下，晃花了李菀的双眸。
直到临死的这一刻，那个曾对自己柔情蜜意的秦玥仍没有出现。
李菀的心，如针刺一般疼痛，她拼命地眨了眨眼睛，将泪水生生的逼回了眼眶之中，冷寂的夜里，众侍卫持刀环伺，一拥而上，令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尊贵如齐国的公主，又怎会容忍自己的驸马身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子去分享宠爱，又试问天下间的男子，有哪一个会对一步登天，唾手可得的如花美眷和滔天财帛权势视而不见呢？
李菀苦笑，是自己痴傻，以为秦玥会是个例外。
唯有锦兮，将手中温热的茶泄了一地，睁大了眼睛，冲过来拉着李菀的手，哭着喊道：“小姐，小姐，我们去找公子，去找公子！”
李菀没有动，她根本不能动。
柔弱的锦兮，忽然伸手去掰开李菀被侍卫紧扣住的双手，修长的指骨泛着青白，却被程碧媛身后的老仆上前一步，一脚踹翻在地，捂着胸口吐着血沫不止。
“锦兮！”李菀心中大痛，愤恨地挣扎不已，却被一拥而上的侍卫牢牢地控制住，如如来佛手心中的孙悟空，空有一身好本领，却翻飞不出任何花样来。
“小姐，对不起。”锦兮抽搐着，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唇角流出，在地上绽开了一朵艳似一朵的桃花，红的耀眼，白的惊人，慢慢地，她修长柔美的脖颈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锦兮！”李菀的心中，忽然泛起了滔天的恨意。
好一个秦玥，好一招兔死狗烹，身为质子，回国无望，央求自己替他出谋划策，步步经营，终获得了楚国国君的青睐，娶公主为妻，一朝鲤跃龙门，不曾想，他竟是这般翻脸无情？
好一杯“问情”，好一个绝妙的讽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好一个李菀，好一个女中诸葛，一朝被****蒙蔽了双眼，竟落得如此下场。
李菀忽然就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凄清，带出了隐忍的泪水，渐渐演变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地凄厉，在这静谧的暗室中回响，却在抬头望见程碧媛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怜悯时，忽然觉得这几年的等待是一个笑话，是的，这是真正的可笑，她与秦玥，朝夕相处了七年，居然从未曾懂过他的野心，她笑自己，让爱情迷失了自己，变得盲目，丧失了应有的判断，居然会一心一意相信他建功立业之后风光迎娶自己过门！
少年时起，与宋清河一同跟在秦玥身边，唯一拥有的，便是秦玥的宠爱，可如今，连这半点的宠爱，也成了永久的奢望！李菀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恨，恨那人丝毫不念半点情意，恨他仅凭一杯毒酒，就想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什么都不会说出来，这么相信自己会乖乖地喝下这杯毒酒？李菀的眸光，忽然带上了冷意，带着挑衅，看向座上的程碧媛。
程碧媛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如满山坡盛放的杜鹃花一般娇艳：“李菀，这是我的意思，却也是他的默许，他没有亲自来，你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李菀一愣，是的，秦玥没有亲自前来，看着自己毒发身亡，这是不是代表着，自己曾经在他的心中，有那么一点点位置，那深如海洋的心底，是否有一个角落，是属于她与他的记忆。
李菀不知道，锦兮生死不明，自己求生无门，她忽然心灰意冷起来，被挚爱背叛的滋味，她曾经嘲笑过别人，也这么对过别人，可如今，轮到自己，终尝到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
她浑身气力凝聚，猛地震开身上的束缚，呼啦一下站了起来，终于骇得程碧媛惊了一下，只是一瞬，李菀冷冷地看了程碧媛微变的面容，开口道：“程碧媛，你用不着得意，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下一个李菀。”言罢伸手将“问情”一饮而尽，“啪”地一下将杯子摔在了地上，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公主！”眼看着李菀就要走出房门，程碧媛身后的老妇忽然开了口。
程碧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菀挺直的背影，直到她慢慢消失在风雪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也只有这一时三刻可以活了，就当是给这七年一个体面吧。”
大口大口的黑血，带着令人呕吐的浓重气息，自李菀的喉咙涌上，感觉到背后程碧媛注视的目光，她生生压住了喉咙间的腥甜，拼尽浑身的气力挺直了腰杆，走出了宅院，风雪中，一个女子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