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回到的时候,有些怔忪,三娘将李大确诊怀有孩子的消息告诉了他,当魏府的船舶终于靠岸的时候,许二正埋头在三娘的小腹上侧耳倾听,他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如同一个孩子:“动了,他动了。”
三娘笑着打了许二一下,嗔道:“轻点,轻点,吓坏了宝宝,我可饶不了你。”
许二讪讪然地笑道:“宝宝啊,你还没出生,就将你娘的爱给夺走了,爹爹我真是妒忌啊。”
“呵呵。”三娘洗净的容颜带着几分明丽,船舶上的日子,阴沉而黑暗,这许多年来,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来,直到遇到了许二,直到腹中孩子的到来,令她觉得,自己不能够再这样颓废下去,她想要上岸,与许二租个房子,安安心心地等待小生命的到来,母性的光辉,映照着三娘的容颜分外地美丽,叫抬头的许二看傻了眼睛。
三娘接触到许二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目光,娇嗔道:“作什么看我?我的脸上有花吗?”
许二伸手将三娘抱住,笑嘻嘻道:“美人——如花。”
三娘忽然就湿了眼眶——幸福是如此美好,照亮了她整个人生。
许二见三娘鼻子红红,要哭的样子,忙低头替她拭起泪来:“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
三娘语带担忧道:“许二,老太爷的事,终究不能见光,我心中,很是担心。”
许二摇了摇头笑道:“老太爷脾气古怪,是难伺候了些,但在他手下,只要听令行事,怎么也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等我上了岸,就请他老人家作媒,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三娘咬了咬下唇道:“我不要什么风风光光,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将来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平平静静度日,我就知足了。”
许二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凭心而论,三娘的担忧,正是他心中所想的,此番船舶上的刺客风波,已经吓得他一度腿软,差点魂飞魄散了,可是自己既无一技之长傍身,以后又有三娘和孩子要养,如果离开了魏府,日子可真是艰难啊,他有些为难道:“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不过我答应你,日后寻到机会,我会跟老太爷辞行的。”
三娘还想说些什么,耳里听到船外汉子们的欢呼声,幽幽地叹了口气:“嗯。”
许二讪讪地笑了两下,躺下来不说话了。
三娘的目光,越过许二飘向了窗口,忽然间,她惊慌失措地指着窗外叫喊道:“许二,你快看,那是什么?”
闻言,许二猛地自床上爬了起来,顺着三娘的视线看去,顿时愣在当场!
岸边,黑压压的军队,正虎视眈眈地一字排开,守住了岸边的各个通道。
许二猛地滚了下床。
这时候,紧闭着的船舱被人从外面用力地一脚踹开,阳光透了进来,落在了许二光裸的身体上,和三娘犹自衣裳不整的身体上。
三娘尖叫一声,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许二惊恐地发现,一个身着紫金色云裳的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背对着阳光站立,正一脸恼怒地看着自己。
“太——太——”许二惊恐地哆嗦不成句子,在男子骤然震怒的表情中,才想起来自己此刻的处境,忙取过床边的衣裳,慌慌张张地套了起来。
来人正是秦太子秦峥——这天他在距离岸边不远的行宫之中,忽然接到了飞鸽传书,才知道魏府老太爷瞒着自己,暗杀了楚国的世家子,虽然他不清楚,楚国世家子与老太爷究竟有何恩怨,但他更紧张的,是信中提到,黑骑营的人好巧不巧,也瞄上了魏府的这艘船只,无奈之下,他唯有听从门客的意见,弃车保帅——亲自带人前来抓捕——以示清白,所幸紧赶慢赶,终于在黑骑营行动的前一刻钟,及时赶到!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鳏夫、一个寡妇,这对狗男女,居然如此张扬,大白天在船舱之中行事,叫自己给撞了个正着!
许二素来是惯于审时度势之人,他见太子殿下脸色不好,忙四肢并用滚了过来,一路爬到了他的面前,左右开弓,狠狠给自己甩了几个耳光,哭叫道:“我不是人,我是禽兽,不,我色迷心窍,狼心狗肺!”
三娘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许二,显然没有从噩梦中醒来的,直到许二说自己色迷心窍的时候,才醒了过来,她不明白,前一秒才对自己温言以待的人,下一秒就将自己推入生死之地,她跌跌撞撞跑了过去,当众拉扯起他的衣服来,哭叫道:“许二,你这狼崽子,你咋能这么对我?”
是的,论理,许二确实不能够这样对她,因为秦地的规矩,私通寡妇者,杀无赦!但承认被勾引者,一息尚存。
三娘涂了寇丹红的指甲很长很锐利,很快便在许二的脸上划拉出几道狰狞的血痕来。
许二却顾不得脸上的伤痕,猛地一把推开三娘,屁滚尿流地爬到少年的脚边,磕头不止:“求,求官爷饶了小的吧,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忽然间,一把锋利的刀,铿锵一声,落在了许二和三娘中间。
两人愣在原地。
只听见太子秦峥冷冷地道:“你们谁能够杀死对方,活下来的人,我就饶他一命!”
初春的寒风清冷,两人的心,更冷。
三娘和许二对视一眼,朝着小刀的方向撞了过来。
许二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抢先一步抓到刀子,一把扣住三娘的肩膀,眼睛一闭,狠狠将锋利的刀扎进了三娘的胸前,没入刀柄!
三娘陡然睁大了眼睛,歪倒在了地上,鲜血,汩汩地自伤口处流了出来。
“我杀了她了,我杀了她了。”
许二站了起来,刀上还滴着血,他的笑容僵硬,仿佛在哭。
太子转身,不再看屋中。
秦地的百姓,因瞧热闹而聚集在岸边,彼此间交头接耳,指着魏府的船舶议论纷纷。
魏府老太爷的恶行,百姓们多有耳闻,可平南王的势力放在那里,太子殿下的亲信这块响当当的招牌就挂在那里,谁也不敢赌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将魏府老太爷的恶行告官,但是今日,黑骑营的人,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堵住了魏府的船只,在大庭广众之下,上船搜捕——据说亲自带队的人,是秦太子殿下。
一批批衣衫褴褛的妙龄少女,自船舱中被带出,她们面黄肌瘦,四肢无力,相互搀扶着,在官兵的押送下,哭泣着离开了船只。
未来等待她们的,是天堂,还是另一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