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宸宫之外,就跪着一个身穿枚红色服装的丽人。
天将明未明,空气还带着几分寒气,吹得丽人单薄的身影瑟瑟发抖。
小禄子接到讯息,亲自前往门外一看,瞧见是梅妃,忙不迭地回去将事情报告了太子妃。
太子妃坐在榻上,捏着手中已经烧成了灰烬的帕子残角不说话,昨日夜里,锦妃才托着碧姚悄悄交上了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本想着今日传唤梅妃前来对峙的,她倒是消息灵通,一早就找上门来,摆出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
太子妃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高声道:“小禄子,去将人请进来,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小禄子应声而去,不一会,就将瑟瑟发抖的梅妃给带了进来。
大约是寒风吹的时候有些久了,梅妃一进来,鼻子就红彤彤的,还不得太子妃开口问话,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
看这架势,敢情,真是来负荆请罪的?难道锦妃的猜测,是真的?
太子妃这么想着,脸色一凝,声音不由自主,就带上了上位者的威仪:“梅妃妹妹这是做什么,有话不会起来好好说么?”
梅妃的身子抖了一下,越发伏低了身子道:“听闻娘娘在追查锦绣宫大火一事,梅妃是特意前来协助娘娘侦破此事的。”
见梅妃所言,与自己预期的不一样,太子妃不动声色:“噢?难道梅妃已经知道了是何人所为?”
梅妃面有难色,踌躇了半响,终于开口道:“究竟是何人所为,玲珑不知,但有一事,玲珑放在心里多时,思来想去,不知道与这场大火,是否有关联,说了出来怕冤枉了好人,不说又实在良心不安,恐自己一时遗漏,间接令凶手逍遥法外。”
相比较梅妃的吞吞吐吐,太子妃倒是爽快多了,她噢了一声,挥手道:“梅妃妹妹既然有话,不妨直说就是。”
梅妃沉吟片刻,欲言又止。
太子妃心中颇有些不耐,仍是压着性子开口问道:“你放心,你所说之事,本宫自会为你保密,至于此事是否与锦绣宫大火有关,本宫自有计较,定会令人查明,还事情一个真相大白。”
梅妃飞快地瞅了一眼太子妃,见她确实神色不虞,忙开口道:“是这样的——”梅妃将那天,自己被李菀无意推入水中,眉妃夜里造访,为自己打抱不平之事说了一通,末了对上太子妃若有所思的眼神,低下头难过道:“眉妃姐姐与玲珑同年入府,平日里情同姐妹,这件事本不该由玲珑亲自前来说明,但眉妃姐姐夜里才刚说完对锦妃的不满,锦绣宫就着了大火,直至太子下令彻查,才令玲珑不得不思考她与锦绣宫大火这件事情的关联,其中缘由,还望娘娘明察。”
太子妃眼珠子转动,跟着点了点头,示意小禄子扶梅妃起来,见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皱眉道:“梅妃妹妹怎么身子骨这么弱了,才多一会的功夫,就弄成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
梅妃低着头称是,双手拢进袖子里,想要去取帕子,却没有找到。
太子妃叹了口气,终于将手中已经皱成一团的帕子交给梅妃,见她神色讶异,跟着旁敲侧击道:“梅妃妹妹,近日可曾去过锦绣宫?”
梅妃眉毛一跳,伸手接过帕子,放进自己的袖子里藏好,这才从善如流道:“小世子模样乖巧可爱,大火之后,听说一直哭闹不止,玲珑心中惦记着,曾悄悄去见过一次,这帕子,想来就是在那时候丢的吧。”
见梅妃说得合情合理,只是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出现在断壁颓垣之中,根本也作不得什么证据,何况梅妃,已经供出了幕后的主使之人,是眉妃,也算是将功折罪吧,既然如此,太子妃就心安理得地将梅花帕子这个烫手山芋,物归原主了。
梅妃抽抽搭搭地走后,太子妃坐在榻上怔怔地出了一会神,正要叫人去传唤眉妃前来,不料下人禀报,她已在宸宫外等候觐见,小禄子领命,再一次将眉妃迎进了宸宫之中。
那一日的审讯,以眉妃声泪涕下哭诉自己虽然心中有愤恨,但绝对与此事无关,更在太子妃的问话之中,不经意透露出曾经听过某位妃子在公众场合说过锦绣宫那位坏话而告终,太子妃一反常态,按兵不动,趁机命小禄子偷偷在府中放出消息,称对于锦绣宫大火,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示意只要知道事情经过的人,若是能够主动交代,尽早提供证据破案的人,不仅能够将功赎罪,更会获得重要赏赐。
消息一出,原本还在观望的众嫔妃,在知道梅妃和眉妃已经先后踏入宸宫的大门之后,纷纷蠢蠢欲动起来,那日宸宫的门槛,被闻声而来的众位嫔妃给踏破了。
夜里,太子妃带着小禄子来到了锦兮的住处,一番寒暄之后,谈起这件事情,语气不无惋惜:“妹妹啊,姐姐这也是没有法子了,太子爷生气起来,是什么也不顾了,他这一声令下,要查明真相,将纵火之人严惩不贷,姐姐这两天是忙得头都大了,这不出事,谁也不理谁,这一出事,争先恐后地赶着来打小报告,一个咬住一个,跟个街边贩卖的糖葫芦似的,窜成一串,真要揪下去,少不了得与大家撕破脸皮,幸好菀姑娘也救回来了,你和小世子也平安无事了,不如就算了吧,你得体谅一下姐姐把持着府内事物的不易啊。”
太子妃一番话语下来,苦口婆心兼通情达理,既体恤了锦兮因为天降大火而饱受惊吓的不易,又表明了这件事情人人有嫌疑参与,法不责众,总的意思就是,希望锦妃你大人有大量,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锦兮逗着小世子,默默听完太子妃的话语,既不表态,也不声讨。
待太子妃走后,碧姚气得扔了手中的杯子,怒道:“这算什么,简直就是狗咬狗,一嘴毛,菀姑娘因为这场大火,差点连命都搭上了,难道就这样,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算了,眼睁睁地看着纵火之人逍遥法外不成?”
李菀好笑地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碧姚,她这个准事主都还没有诉苦,她倒是打抱不平起来了,抬头对上锦兮无奈的目光,两人不由得低着头,伸手逗弄小世子起来,等到碧姚在一旁发完一通牢骚,李菀这才悠悠开口道:“那也不尽然,至少,我们可以从这件事情里,推断出一个情况来。”
“什么情况?”碧姚转过身来,嘟着嘴不满道。
“这纵火之人哪,不在府外,就在这太子府中,不是别人,正藏身在那一群打小报告的嫔妃之中。”
“何以见得?”锦兮笑着看了李菀一眼,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
“她极为聪明,善于谋算人心,算准了太子爷暴怒,下令彻查,人心惶惶之下,众位嫔妃自顾不暇,必定为了让自己脱身,而抖出其他人对锦绣宫的不满和自己知道一些秘密来,揪下去,人人都对锦绣宫有不满,抓谁好?的确是法不责众,不过这样一来,等于变相地卖给了太子妃一个天大的人情,太子妃既然得了这个好处,又见锦绣宫并没有实质性的人员伤亡,自然乐得做个老好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碧姚被李菀点醒,一张嘴巴张成了O型,在她们两人的笑声中清醒过来,不由得嗔怪地道:“菀姑聪明,为何奴婢问却不肯说,害得奴婢白白担心了一场。”
锦兮将小世子的衣领裹了裹,点了点李菀的鼻子笑道:“阿菀鬼机灵着呢,你且看着,这件事,只怕宸宫里的那位,还有后招呢。”
李菀拍手笑道:“不错,如今太子妃的手中,可是握着不少人的把柄,往后要是再有人想在府中兴风作浪,可就要仔细掂量一下了。”
“照这么说,太子妃岂非是这次大火中获益最大的人?”碧姚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点。
“嘘,快不要这样说话,小心隔墙有耳,让人听见传了出去,以为我们两宫失和就不好了。”锦兮听着脸色一变,急忙制止道。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碧姚知道自己说错话,低头嘟囔道。
“随便说说也不成,古今有多少事,都是因为祸从口出!”锦兮板着脸,心有戚戚焉。
“就是就是,小妮子的话当不得准,当不得准。”李菀跟着点头道。
两人一唱一和,气得碧姚一扭身,掀开帘子,就出了门去。
“这碧姚,是越发没了规矩。”锦兮望着碧姚的背影,摇头笑道。
“难得她性子真,人还聪明,基本上一点就透,就是应对的经验少了些,往后再多教教她,定能够用得得心应手。”李菀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