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声传入山岭,众人皆心生畏惧。
冯道平深吸了口气,心情忐忑地对王仲魁说:“敌人擂鼓,该是攻寨了。我们正好于此时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接着,他又不自信地问了声:“你开如何?”
王仲魁曾当过隋军,征过辽东,见识过大阵仗。他仔细听着鼓声,越听越觉不对。这鼓声不像是攻城,倒像是掠阵。因此,他回复道:“少堡主,先派些斥候,等回复了消息再行事。”
“好!”冯道平稍稍安了安心,但也生出了一丝退意。
不一会儿,后军开到,王叔魁、王季魁、王婷三人也走了上来。
王婷走在最先,一路小跑,刚上来便问道:“二哥,为何还不前去?盗匪都开始攻寨了。”接着,她侧目瞄了冯道平一眼,目光鄙夷至极,像是埋怨着什么。
冯道平见了只觉委屈,急着问道:“妹子,你以为是我胆怯,不让弟兄们上去吗?”
王婷轻呼一声,故作无视。
此举虽未直接解释,但也间接说明了。
冯道平最是心高气傲,只觉王婷给的侮辱更甚于赵旭给的,加之这几日憋屈得紧,一时想不开,又压不住怒火,便提起刀,恨恨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带人冲上去。”
王仲魁早有了心理准备,急忙将他拉住,好生言道:“少堡主莫急,我这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意思。”王婷撅着嘴不服气地说,“既没这本事,当初又何必抢这先锋之职?若是赵郎在此,只怕早赶走了盗匪。”
这话好似火上浇油,冯道平听了更怒,提刀挥了挥,气急道:“左一个赵郎,右一个赵郎,等赶走了盗匪,我便一刀砍了他。”
“你敢!”王婷拉长了嗓音,也与他杠上了。
一个是冯家堡少堡主,自幼骄生惯养,一个是王家小妹,自幼也是备受宠爱。两个骄纵之人吵了起来,这架便永难平息,甚至因谁都不肯先让步而反目成仇。若是平时,王仲魁倒无所谓,反正也看不上冯道平,妹妹与之成仇便成仇了。可是,如今正处危急关头,最要紧的便是团结,怎可为此斤斤计较。
于是,他朝着王婷佯怒道:“休得无礼!”
王婷顿时愣住,吓得不敢说话。
王仲魁又转过头向冯道平赔笑道:“少堡主切勿见怪,待此事一了,我黎园王家便等少堡主前来提亲。”
冯道平与王婷的亲事在借兵时便已订下,王仲魁虽看不上这位少堡主,但也不敢在此时造次。况且,兵戈凶险,谁也料不到战时情况。他决定先以婚事安抚,待战事结束了再计较其他。
冯道平买了王仲魁一个面子,不再与王婷说话。
这王婷只在傥骆道能算一朵花,若是放在道外,也就一中上姿色。冯道平借着好家世常去汉中、成都,未少见蜀中的上等佳人,因此并非是为了姿色才非其不娶。一来是动了真情却未得好报,二来是堂堂冯家堡的家世,他如今更是坚决,非那王婷不娶,只是这时已多了些怄气,少了些情分。
王叔魁和王季魁追了上来。刚一停下,王叔魁便说道:“二哥,鼓声变了,是攻城声。”
王仲魁侧耳一听,点了点头,便看向了冯道平。
冯道平会意,虽心有惧意,但仍强压了下去。他拔转马头,举刀一挥,喝了声“上”,便拍马走了。王仲魁与二弟一妹道了个别,也拍马上去了。之后,一百乡兵也跟了上去。
孙大同下了马,到了战鼓前,抡起鼓槌便擂了起来。
“咚咚咚咚”的鼓声有节奏地响着,前面的孙三同正指挥着先锋冲锋。
黎园寨是木寨,木栅栏充作了木墙。论防御力,这木栅栏墙是万万比不上任何一座小城的土墙,可攻寨的盗匪也并非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不仅没有攻城器械,攻寨时也是一拥而上,只求踏破木栏,冲进寨去。因此,这黎园寨才能数日不破。
黎园寨地处高地,且只有一条通路。盗匪仰攻上去,是避无可避。
木栏后的村民拿起简易弓弩,从木栏间射出了利箭。这些弓弩并不精良,箭支也属滥造,可密集射下,盗匪又处绝地,因而也命中了许多,令不少盗匪中箭。此时,盗匪才刚进到半路。
盗匪人多势众,加之一路小跑,很快便靠近了寨门。这时,寨门忽然大开,一颗颗燃着火焰的稻草团从寨门内滚了出来,并一路向下滚去。当先的几个盗匪一时不慎,不是被烫伤,便是被卷了进去。
孙三同见状非但未忧虑,反而笑了起来。他举刀前指,对身边小校说道:“用来用去不过就这么几招,射箭、火球,过一会儿还有滚木。前些日子是兵力不足,如今有七百多号人,怎么着也能攻进去。”
话音刚落,鼓声忽地停止了。
孙三同心疑,回头一看,只见后军阵脚大乱,显然是有敌人攻来。他原想回军,可忽然又听鼓声响起,便只得先顾虑眼前。
后军大乱之时,连孙大同在内的几个鼓手都停了下来。可这孙大同也非等闲,连吼带骂地让鼓手们再度擂起了鼓,他自己反倒重新跨上了战马。
他看得真切,不禁笑道:“区区百人也敢来偷袭?当真是不要性命了。来得正好,我正要为我那兄弟报仇。”说着,他从腰间拔出了佩刀,挥着刀率中军上去了。
孙三同身在前军,却时刻关注着后军动弹。他见来敌只有百余,略感安慰,可见大哥孙大同亲率中军前往支援时,又不禁忧虑起来。在他看来,百余敌人翻不起大浪,不去支援也无妨,若去支援,也该调空闲的左翼,而非中军。
乡兵和盗匪战作了一团,一时之间也算打了个平手。不过多时,孙大同率军赶到,见有空隙可绕至敌后,便亲自率军依法去办。结果,乡兵后路被断,被围困了起来。
王仲魁护着冯道平于乱军中行走,合围还未对他们造成影响,可他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身旁的弟兄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盗匪却死了一波又来一波,而且前后左右都有。他回头一看,这才明白了所以,不禁暗自思量起来:“现在还能抵挡一阵,不如依鸣雁之言,杀入阵中,彻底乱了盗匪阵型。可若如此,冯道平如何是好?他若真死于此地,那冯堡主会善罢甘休吗?”思来想去,他只得亲身护着冯道平,不去理会赵旭之计。
王叔魁、王季魁和王婷隐伏于暗处,见着寨前大战,都紧张了起来。
王婷忧虑寨子和二哥王仲魁,不禁催促道:“还等什么?再不上去二哥就……我们去吧!”
王叔魁排行第三,此时应由他来作决断,可他却迟疑不决,转头去看王季魁,却见其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了小妹王婷的办法。于是,他长吁了口气,点了点头。这一点头,赵旭的计谋便完全乱了。
赵旭原想用那一百人来扰乱盗匪阵型,再在绕路之后与王叔魁等人的乡兵展开夹击,好一举攻灭盗匪。可现在,先是王仲魁为了冯道平改变决定,再是王叔魁等人为了兄长提前动手。提前动手便等于泄露了底牌,一旦盗匪倾全力前来,完全能将这路乡兵击溃。
此时的赵旭哪晓得会有此变故,纵然他知道了,也只能继续涉水。若是退,那王仲魁等人必死无疑。只有进,还是快进。所幸,他虽未想到王氏兄弟会有此举,但也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故而一路催促,离那战场已经不远。
王仲魁和冯道平的先锋本是被三倍于己的盗匪围困,王叔魁等人上来后,围困他们的孙大同反倒被围上了。
孙大同原以为伏杀二弟孙二同的部队只有二百余,又以为他们在伏杀之后只剩一百余,这才放心来战。他哪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时之间催马杀敌,忙得不可开交。
后军越战越乱,无形间也影响到了前军。
孙三同哪里还有心思攻寨,一面撤下了攻势,一面又令左翼前往支援。
乡兵三百余,盗匪四百余,七百余人混战于黎园寨东南面的三岔路口,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败。
此时此刻,孙三同守着身旁那不到三百的前锋军,不知是该继续留在原地,静候形势,还是该率军冲上,一举攻灭来敌。可是,他没有机会选择了,因为又一支军队感到了,就在他身后。
赵旭率军赶到,见前面已经混战了起来,也不管情况如何,立刻令手下人布起阵来。乡兵皆是乌合之众,哪懂什么深奥阵法,所谓布阵不过是以正面对敌,好发动攻势。阵一布好,他便将枪一挥,率军冲了上去。
孙三同哪想到敌人会从身后出现,急忙令部下调转方向,可时间却来不及了。结果,他的人阵脚大乱,不但被乡兵击杀,彼此间还互相踩踏,布置完好的阵列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