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安民告示贴满全城,传令官敲锣打鼓地上街宣传《安民令》,加之半夜那故弄玄虚的调兵之计和王仲魁的大军入城,百姓既受安抚又感威势,万一之事没有发生,全城上下一片安泰。
“仲魁兄,请!”赵旭亲自出门将王仲魁迎入了县衙大堂。
章猛站在大堂中,见到王仲魁进来,急忙上前按住他的双臂,说道:“仲魁,果然是你啊!”
“老章!”王仲魁蓦地一怔,即刻恢复回来,一看清来人便欣喜地说,“辽东一别,好几年了。一切可好?”
“好、好,一切都好。”章猛向右上方抱拳拱了拱手,感慨道,“承蒙天子厚恩,授了这盩厔县尉一职,赚几分俸禄,不及仲魁你逍遥江湖来得痛快啊!”
“哪里,哪里。”王仲魁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年景不好,加之盗匪作乱,我身在江湖却也是身不由己啊!”
章猛认同地点点头,疑惑道:“仲魁是因此而……而加入义军的吗?”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王仲魁说着便将来龙去脉告诉了章猛,包括孙大同入寇黎园,赵旭刺杀孙大同等事。
章猛听了怔愕不已,急忙向一旁的赵旭拱手欠身,拜道:“赵大侠当真是侠义之士,章某错怪你了。”
“不知者不怪。”赵旭将他扶起,说道,“义军全是忠良百姓,起事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今日做客盩厔,还望县尉多多照顾,来日若有盗匪入寇,我等理当与县尉共保百姓。”
章猛呵呵一笑,说道:“赵大侠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你手下有数千精兵,这盩厔城已经是你的了。章某不才,但也是朝廷官员,实在是不能从命啊!”
话既然说开,赵旭也不再客套,直截了当地问道:“章县尉有护县之职,我等亦有护县之心,为何不与我等合作?”
“原因有二。”章猛道,“我为朝廷官员,尔为布衣白身,此其一;盩厔四战之地,只因无人敢在长安周边造次,这才得以保全。你今日袭城,坏了规矩,其他盗匪见了定会入寇。你兵力不多,只怕保守不得。此其二。”
赵旭点了点头,说道:“我不会强人所难,县尉想走便走吧!如果盘缠不够,我会从府库调拨一些。”
“不必了。”章猛摇头道,“府库钱粮皆乃盩厔百姓税赋,章某不敢私用,也请大侠不要滥用。其次,章某身为朝廷命官,如今还是盩厔县尉,虽不能从命,可也不能擅离职守。还请大侠留我一处容身之所。”
“好!”赵旭想了想,说道,“我等初入盩厔,民心不安,烦劳县尉率人巡街,以防宵小之徒趁机而起,也给百姓一个安心。”
“大侠信我?”章猛含笑问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并非信你,而是不信你会污了身上这套官服。”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条件。”
“请说。”
“巡街不能一人,你的人我不放心,还请放了我的人。”
赵旭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县衙官吏放归自由,一切政务如常进行。义军只有守城之责,不得侵扰百姓。”
“多谢!”
章猛随即便走了,王仲魁却留了下来。赵旭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仲魁兄是不理解我为何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王仲魁点点头,说道:“章猛本是一马夫,得天子赏赐才成了县尉,他断然不会降的。我听说那县令也是一身傲骨,自己走入了牢房,恐怕也不会降。我等刚入盩厔,一切未定,还是用自己人为好。”
“错了!你说错了。”
王仲魁一脸犹疑,不解道:“错了?”
“是。”赵旭点点头,说道,“章猛只是嘴上不降罢了。他是朝廷命官,多少有些官场习气。他不说降,是为了留条后路。他不走,还像我讨要人手,这名义上是为了百姓,为了尽职尽责,实际不就是降了吗?”
“不过,县尉手下少说有百十来人,万一……”
“没有万一。”赵旭道,“他有人,但没有兵器。城池、武库、粮仓,把持住了这些,便是把持住了整座城。他若想起事,便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那些官吏呢?”王仲魁道,“官吏的头可没有降啊!”
“县令是朝廷任命,食的朝廷俸禄,自然有千种理由不能降。可那些吏,除了县令幕僚,哪个不是本地人?谁当县令,谁当皇帝,老百姓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他们这些吏也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赵旭微微一笑,意味深远地说,“自古官匪一家,都是食民脂民膏。可官也好,匪也好,靠的还是最底下的吏来办事。正因我等初入盩厔,一切不稳,才需要按照旧典办事,如此百姓才能安,百姓一安,我们也就安了。”
王仲魁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赵旭忽然面露忧虑,说道:“你说的话也提醒我了。那个县令为政几年,颇有声望,你去劝劝,不求他降,只求他能出来。虽不是我让他入狱的,可传了出去,旁人定会以为是我下的令。”
“好,我去。”
章猛率领官府差役上街巡查,同时,义军士卒纷纷退往城墙驻守,城内只有少数把守府库、县衙等要地。因此,百姓们都安下了心,一如往常般说笑如常。
赵旭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刚醒来便见到周亮和王叔魁二人。他二人花了一日功夫收拾好了县衙典籍和府库记录。
王叔魁打开卷轴,念道:“盩厔粮仓存量三千石,武库有弩三百张、铠甲二百副,各类兵戈各五百件,战马五十匹。”
盩厔为四战之地,否则,一座小县城是决不会有如此规模的武备、存粮。
“府库充盈,那秦县令治理有方啊!”赵旭胡乱扯了一句,忽然认真起来,说道,“四野流民不少,如今正好用这府库钱粮招兵买马,二位以为如何。”
王叔魁合上卷轴,点头回答道:“盩厔东西皆有强敌,招兵之事不可拖延,需要快!”
周亮默然不语,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赵旭心生疑虑,问道:“周先生,你有何见?”
周亮吁了口气,淡然自若道:“主公,当今之计不在招兵买马,而在拉拢百姓,只有先让百姓心倾,方能据城而守。否则,只怕不堪一击。”
“周先生似乎话中有话。”
“亮心有疑虑,却不敢相信。只能请主公勿忘百姓,先开仓派粮。”
“开仓派粮?”赵旭疑惑道,“如此是可拉拢百姓之心,可盩厔乃是富县,百姓并不缺粮少食啊!开仓能拉拢多少民心?”
王叔魁看了周亮一眼,似有所悟,说道:“主公,周先生之言甚为有理。盩厔虽然是富庶之县,可近来盗匪肆虐,商路闭塞,县中粮价飞升,不少百姓已无法保证三餐。若能开仓放粮,一来安抚城内百姓,二来可远近闻名,并无害处。”
“你们说的我清楚,可募兵之事……”
王叔魁急忙插嘴道:“向城内征募,投军者及其家属能获两倍粮食。”
“不可。”赵旭断然反对,“盩厔不过千户,能出多少兵?况且,他们为粮而来,如何能确保战力?若是守城还可,若是出城,只怕就散了。”
“不。”周亮道,“主公有所不知。盩厔四周盗匪肆虐,不少城外百姓已经迁入了城内。这些人留在城内多少是个祸害,若能招至军中,一可壮大军力,二可安抚流民,三可安抚百姓。”
“原来如此。”赵旭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个早有准备,看来我是多虑了。但这样也好,就去招募吧!”
盩厔县有万户,可城郭之内就没那么多了。太平之时,寻常百姓大多居于城外,可在纷乱时期,城外百姓无依无靠,或迁徙他乡,或迁入城内,虽然流离失所,但也能免遭兵祸。乱世之中,保命毕竟是人的第一需求。
入夜,赵旭亲自去了一趟大牢,本想劝说秦县令,结果可想而知。他背手而回,半路上遇上了周亮,便问道:“周先生,那秦县令颇让人头疼,你可否前往劝说?”
周亮拱了拱手,摇头道:“王仲魁劝了他秦县令一日,差点就要在这牢里住下了。我气量不足,只怕非但说服不了他,还要被他气死。有些事还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赵旭认同地点了点头,笑着问道,“傍晚时,先生说话似有隐晦,不知在忧虑什么?”
“只是无心猜疑罢了,主公不必挂心。”
“先生是智者。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我怎能不挂心呢?”
“主公谬赞了。”周亮拱手道,“亮不过有些投机取巧之计,怎么能说是智者。实在是不敢,不敢啊!”
“先生过谦了。”赵旭背手挺胸,仰头望天,长吁一声,问道,“先生还不说吗?”
“主公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亮自然要说了。”周亮顿了顿,连叹了两口气,说道,“何潘仁、李仲文吞并盩厔东西,他们只怕要动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