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明,卫文升就急着逐营探访部下,丝毫不顾老迈身躯。这一探访下来,他是非常满意。经过一夜休整,二万几千人马个个精神饱满、士气高昂。若昨日便是这个样子,赵旭人马再多,亦不足为惧。
探访到最后,是连夜从卫孝节麾下调来的“拔城营”。卫文升刚入其驻地,其之校尉秦远便迎了出来。
昨日,秦远虽然甚为无礼,但他不以为怪,反倒喜欢上了这个心直口快的陇西汉子。又因为连卫孝节这样久经战阵的将领都赞誉有加的“拔城营”,他就干脆将这个陇西汉子及其部下一并调了过来。
“参见将军。”
“秦校尉请起。”
卫文升乐呵呵地扶起秦远,抚着他的臂膀问道:“秦校尉可知本将连夜将你调至麾下的缘由?”
秦远不假思索道:“卑职猜测,将军有意自率大军为前驱。”
“好!只是还差了些。”卫文升赞了声,又摇摇头,“本将自为前驱不假,但军中精兵锐卒不少,不缺你秦校尉及拔城营。”
所谓拔城营,并非能以区区数百人之力夺下一座城池,而是在关键时刻,以这数百人给与最后一击。攻城的关键时刻,便是城池将破不破之际,那时,攻守双方皆疲惫不堪,这数百生力军一上去,自然能率先登城。
军中论功,只计结果,不计过程。军中行赏,只赏生还者,不奖牺牲者。拔城营能屡立战功,得到今时今日的名声,除却他们确实是陇西精锐这一原因,还有就是那无数的无名烈士。一将功成万骨枯,拔城营的功劳簿下又能没多少白骨。
卫孝节区区一员副将,手头兵马有限,自然将拔城营视若宝贝。卫文升戎马一生,见过许多精锐,觉得这拔城营不过一般,只算堪用。
秦远埋头想了想,茫然道:“卑职不知,还请将军明示。”
卫文升呵呵一笑,一招手,说道:“来,边走边说。”
“是,将军。”
“秦校尉性子直爽、心口如一,不像旁人那般暗有计较、心口不一。本将戎马一生,也在朝堂上混迹了一生,见过的人中少有校尉这样的。这一欢喜,才将你调入了麾下。”
“原来如此,卑职谢过将军知遇之恩。”
秦远当即停下,抱拳拱手。
“怎么?你昨日还不是说本将胆怯了吗?”卫文升含笑发问,是故意作弄。
“卑职不敢。”秦远面露惭愧,低着头说,“昨日是卑职过于性急,忽略了将士们。过了一夜,卑职知错了。将士们走不动,纵然贼兵溃败,也追不了。”
卫文升点点头,说道:“所谓兵法韬略,不过是治军、用兵之法。将士们为我等出生入死,我等若不爱惜,也就胜不了。记住本将之语,他日定能会对你有用。”
“是,卑职记住了。”
卫文升走了一圈,心甚满意,正想发下出兵号令,忽然听见东南面擂鼓作响。
“出了何事?”
他刚发问,便有士卒来报
“将军,东南山坡上出现了数千贼兵。”
“可是赵旭?”
“旌旗上写着‘赵’字。”
秦远从众将官中闪出,单膝跪倒,说道:“将军,卑职愿为先锋。”
“好!”卫文升赞赏道,“校尉忠勇可嘉,本将允了。”
说着,他取了令牌着人递给秦远,又调兵遣将,分兵列阵。一下子,二万几千隋军尽出了营,整整齐齐地在山坡下列好阵势。
赵旭在山坡上列阵,见到隋军动静,不由一笑,谓左右道:“卫文升这个老匹夫,不懂兵法。我在山上列阵,他该取守势,以备我居高临下。如今倒好,他摆出攻阵,做出攻势,显然是要仰攻。”
一旁的李秀英警觉起来,提醒道:“切不可轻敌。昨日也是如此,他先来攻,攻不下就转攻为守。”
“夫人所言甚是。”赵旭点了点头,说,“昨日一战,可见老匹夫善于变阵。不过,昨日之所以会败,并非那老匹夫,而是那老匹夫麾下之兵。本将预料错了,未料到隋军如此耐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老匹夫定当被我生擒。”
李秀英不觉得赵旭过于自大,反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不像先前那般游戏人间,反倒更为严肃,“为夫”之类的更是一声都没说过。
“难道是昨日一败带来的刺激?”她觉得或许是如此,“这样也好,为将者就要有为将者的样子。整日调笑,哪里有为将者的风范。”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总有一丝失落感。感觉与赵旭平添了许多距离,不像先前那般亲密。
静等了一会儿,隋军开始擂鼓。
赵旭忽然问道:“夫人,你说我是该守,还是该攻呢?”
“自然是守。”
“不,本将要攻。”
“攻?”
“当然。本将有十万雄兵,怎么能守呢?”
“十万?”李秀英疑惑不解,以为赵旭是受了刺激,疯了。
赵旭呵呵一笑,说道:“昨日,我已看清了此地地形。阿城处在龙首原下,左右是低洼之地。未想到老匹夫居然屯兵城右,未占据原上高地。他是犯了兵家大忌,焉能不败!”
“低洼之地?莫非是……”话说一半,李秀英倒抽了口冷气,惊愕得难以言语了。
“不错,我那十万雄兵,正是滔滔渭河水。”
话音刚落,隋军的鼓声停了,换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水声。不一会儿,滔滔大水便从西北方向冲来,没入了隋军阵营。坡下的隋军,一下子阵脚大乱,四处逃命,哪里还能再战。
锵的一声,八面汉剑已经出鞘。
赵旭举剑令道:“众将士听令,隋军胆敢上坡者,远以弩矢射之,近以长槊挑之。”
“遵命!”
此令一下,便是不允隋军投降。无论有没有带兵器,是否有敌意,只要上来,进入弩矢的射杀范围,就一并干掉。这也非常正确,乱战之中,谁能知道投降的是真投降。倘若是诈降,就有可能转胜为败。
PS:隋唐年间,渭河水真的容易泛滥,汉长安城都有被淹没的危险,所以隋文帝才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