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太太一直在忙着进宫的事宜,又是裁剪衣裳,又是检查马车等物。前一日沈国忠自外头归家,满面喜色,未等太太开口询问,便自报喜讯:原是赵家的事情有了着落:原是张府突然退让,强行抬进贺家的彩礼就此撒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虽说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但这贺家小姐也并未出阁,若是赵连城家的公子不嫌弃,贺家依然愿意将小女嫁与赵家。
“嗨!怕是那张家的公子只是贪图贺家小姐的好颜色,过一阵子自觉没意思也就抛在脑后了罢。”太太听闻,喜不自禁,拍手道:“到底还是多亏了老爷周旋,老爷辛苦了!”太太笑着给沈国总请了个万福,沈国忠连连摆手,夫妻二人同去将此事告知赵连城夫妇。
赵连城夫妇得知喜讯,自然是欢喜一场,对沈国忠和太太一拜再拜,当晚齐家开宴,其乐融融。赵连城夫妇到底思子心切,不再叨扰沈家,坚决辞去,太太因忙着进宫事宜,便也不挽留,随他们去也。
太太连续几日都睡得不安,到了进宫的那一天,几乎没有合眼,翻来覆去好容易熬到了寅正,便和沈国忠起来梳洗,又差遣立秋带几个小丫头去各少爷小姐房里说话,生怕他们年轻贪睡,误了时辰。梳洗完毕,又更衣盥手,按品收拾妥当,沈国忠吃了几块糕,和一小碟紫姜,太太只喝了几口奶子糖粳粥,便又叫人去催。
一时,瑶林等都来到上房,瑶草和少章还是满脸倦色,哈欠连连。太太一狠心,便叫人拿了一点子黄连粉,哄他们吃下去,苦得二人小脸皱成一团,又各给了几块酥糖权当补偿。
出发时已是辰时,沈国忠一抬轿,太太一台轿,少延少容少均皆是骑马走在前面,少章由他奶娘带着坐着一辆翠盖珠樱车,瑶林瑶芬瑶芳同乘一辆八宝华盖大车,瑶草和她的奶娘同乘一辆朱轮流珠车,因女眷只可带一名丫鬟随行,太太的丫鬟立夏、瑶林的含露、瑶芬的紫苏、瑶芳的绿水、是一车,几个管事的婆子又是一车,最后四个有头脸的管家在后面骑着马,末尾还有四个小厮快步走着。
一排人马慢慢悠悠地往皇城走着,路上不免有看热闹的人家跑出来,站在路两边指点议论。
“前面骑马的不是沈家的公子么?”
“可不是!看样子是要去宫里哪!”
“上次他们家这么风光,还是他家的大小姐嫁到宫里头去。”
“估摸着这次也是件大事……”
毕竟是第一次离开沈府,瑶林坐在车里,心中也很是开心。但进宫不比在家里,无论打扮穿着,都是按着规矩来。
浑身都难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首先是这头发。梅雨为了盘飞仙髻,给自己的头发上抹了不少头油!总觉得光是这油就有半斤!梅雨先将头发拢至头顶,分股用丝绳系结,并弯曲成鬟,并托以支架,让头发高耸在头顶的两侧。电视上那些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的发型都是浮云,要用支架托起头发的好吗!瑶林只庆幸自己还未曾出嫁,进宫时不得佩戴金饰,若是头上戴的像太太那样,估计走路时都得扶着脑袋!
还好这马车走得又稳又慢,要不然这发型晃着晃着就该散了。
其次是这身衣服。因是冬天,本身就穿得特别厚,一层层地套了七八件衣服外加披风,领口一圈毛,袖口一圈毛,下摆一圈毛,还带着个暖手的套儿,整个人大了一圈,几乎要成一个球。车里也是厚厚地铺了垫褥,有种坐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的感觉。
最后是这脸上。虽然不至于新娘子般的浓妆,但脸上还是严严实实地敷了一层粉,点了香喷喷的口脂,还好笑地在面颊上点了小圆点。对于不好施脂粉的自己来说,实在是不自然。
最要命的是,太太听说贺家小姐的事后,就命人将车窗上的帘子用线缝好,这里估计是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又怕几个姐儿着凉,在车里还设了暖炉,门帘每一次的晃动都像福祉般稀少,吝啬地带来些许凉气。
娘亲啊,您真的想多了……
望着瑶芬和瑶芳,皆是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模样。尤其是体态相对较为丰满的瑶芳,檀口微张,轻轻地呼着气。三个人互相瞅着,就像照镜子一般,差不多的发型,差不多的妆容,差不多的服饰——都像球。
“扑哧——”瑶林忍不住笑了起来,瑶芳和瑶芬也不禁笑起来。
作为本土居民,她们也没好多少嘛!
就在这一瞬间,瑶林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上,真正感觉到,自己完全可以融入这个社会了。
就在瑶林觉得自己快要一氧化碳中毒的时候,一股新鲜而又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原来是已到了东宫,含露她们过来掀帘子请三个姑娘下车。瑶林用力呼吸几口气,定了定神,率先扶着含露的手钻了出去。
眼前的不是东宫的正门,却依然很华丽,早有两排宫人排列站好低着头恭迎。为首的郑公公满脸堆笑。
少爷们均已下马,沈少延急急走过来,看着瑶林的脸关切地说道:“妹妹的脸怎么这么红?可有什么不舒服的?”说着还摸了摸瑶林的脸。
“车里太热……”瑶林躲闪不迭,然后,沈少延摸了满手的粉……
唉……瑶林忙把手绢递给哥哥,沈少延还欢天喜地接过去擦了。
一抬眼,恰好对上沈少容看过来的眼光,沈少容温和地笑了笑,便将眼光移往别处。
这种温和以前倒没见过。
瑶林不觉呆了呆,沈少延将手帕还给她时才回过神来。
东宫是在皇城的西南脚上,所以离沈府还不是太远,当年沈瑶木嫁过去的时候,为了拖延时间,绕着皇城足足走了两圈。
主子们进了门,又改了乘东宫的小轿。管事的和车夫马夫杂役等都被领往一处歇息,郑公公领着轿夫往里面走,贴身的丫鬟皆是跟在主子的轿子边上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