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市这两年,每年的市政府工作报告,都会提出大力发展旅游业,每年列出来的为民所办十件实事之一二也都会有旅游景点开发项目和旧居改造,以此来显示市委市政府对城市转型期的高度重视和未来发展方向的信心。而要发展旅游业,山腰上的几十户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则成了障碍和污点,十几年来无人居住,除了停驻山庄,其余的早已经破烂不堪,瓦砾遍地,上了环山路,这十几户的房子就如同一块锦衣上的破布,无论是外来游客,还是本地居民,都觉得这有碍观瞻,严重损毁城市形象。但是几年来,规划局拿出了细致的规划方案,市政府也制定了细致入微的补助安置方案,但一直搁置搁浅。一是因为几年来,始终不见产权所有人出面,二是因为曾静涟在暗中使劲保全,市委市政府不知道这位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退让。
曾静涟暗中使劲,并没有想着瞒住所有人,这才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那就是破屋至今屹立不倒。上到市委市政府,下到想开发这片的开发商,都在猜测这房子也许就是这位“Z省师爷”的,毕竟山庄的经理是原来他的司机李大力,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也不敢妄言。猜测,也只是在一定的层面和内部流传,曾静涟这个名字,并不是一般人能听到的。
几十户无人住的老房子连带山坡上的农业用地已经荒芜,总共面积加起来,怎么这也可以建个别墅群,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建筑开发商眼红。但市委市政府都没办法,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执掌行云市大权的市委书记白云山四十岁出头,有魄力有精力,正是敢于大刀阔斧,拉开架势大干一场的年龄。遇到这种情况头疼不已,山腰上的那块破布成了自己的心病:不想得罪老领导,但又好像大力士被缚住了手脚,总想着向老爷子摊牌,问问到底咋回事,但是话到嘴边,只能叹口气出门。这几天终于忍不住问了,曾老爷子没说一句话,三天过后,打电话说:“拆,不过对方有几个条件。”
不大不小的酒会上,曾老爷子向市委书记介绍了孔晨青,经历官场数十年的白云山看到眼前的气质女王竟然也有了一丝的腼腆,反倒是孔晨青先伸出了手,笑道:“白书记,真是不好意思,家中老人对这一片土地感情深厚,一直放不下,但家中之事和这片行云山的发展比起来,毕竟是小事,请您见谅。”
白云山伸手轻握,随即放开,心想,此女客套一句,如果自己再是官场对白,难免落入俗套,让人看低,于是笑道:“见谅谈不上,我也是农村走出来的,深知家中老人对老屋和土地的感情,老人家能看开,也是明大是大非之人,我身为父母官,只能说谢谢,哪敢让老人家赔不是?”
白云山举杯,两人轻抿了一口酒。孔晨青说:“白书记,有些事情还需要详谈,这边请。”李大力眼观六路,孔晨青手势做出,他就走了过来,带着几人向着匾额上写着“山轻水弱”的雅室走去。
雅室正中,山泉水至上而下,经地下水道流向大厅鱼池,立几块嶙峋石头,采自常年风华的石灰岩,可以吸收潮气,门口两个哥窑大花盆,里面是狮头菊,如雪白绣球,又如波斯白色肥猫,惹人喜爱。古色古香的座椅,摆着用细红泥烧制出来的茶具,孔晨青让茶艺少女出去,自己一边泡茶,一边说:“在家里闲着无事,跟老人家学的茶艺,不太精,茶叶呢,是曾叔最喜欢的行云山绝壁山岩茶,也没保存好,不知道喝的顺口不顺口,要是不好喝,怪我学艺不精,可不敢砸了行云绝壁山岩的招牌。”孔晨青边说,边倒茶,递了过去。
曾老爷子品了一口,笑道:“和项老头比起来,的确差那么一点,但是这也没办法,茶叶有点老。”
白云山道:“我对茶道没有多深的研究,没有老爷子的闲云野鹤,还真品不出个清香淡雅,只能算是帮个人场,这茶不错,呵呵。”
孔晨青说:“白书记谦虚,茶慢慢喝,咱们事情慢慢谈。我家老人的意思是,留停驻,其余全拆,不需要安置和补助,但是保留停驻和百分之五十拆迁面积的产权,一半开发按照市委市政府规划的来,建成什么样,用作什么用途都是你们说了算,另一半我们按照规划自己建设,绝对对得住市委市政府的脸面,你看如何?”
白云山没想到开出这么便宜的条件,这相当于直接把一半的产权让了出来。想着是不是还有后话,但是看到孔晨青端起了茶杯,这才放下心中石头,没有理由不答应啊。笑道:“如此甚好!”心中想着,看来,今天到场的开发商的脸面注定好看不了了。这群开发商,有的都是原来的煤矿主转的行,手里有钱,手底下有人,年纪大了,不想再东奔西走,在沿海,京城一线城市发疯似得买地皮,搞起了房地产,自然也忽略不了自己的家乡。年纪正当年的,直接去了内蒙开矿,继续积累资金,但眼光并不比这些人差。
孔晨青站起来笑着说:“白书记,我还有点事情,文件和合同到时候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具体事项让青衣和大力操办,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我先走一步,您尽兴。”
白书记寒暄几句,几人出了雅室。抬头看了看匾额,又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不工整的对联,笑道:“这两句话我喜欢。”然后很不经意的看了孔晨青一眼。
孔晨青点头微笑,说道:“孩子小时候学写字,家里老太太觉得挂出来对孩子是个鼓励,呵呵,让您见笑了。白书记,今天无事,多待会,尝尝行云红鲤,我得先走一步,要不赶不上火车了。”
点头告辞,和孟青衣两人出门,坐上红法,孟青衣说:“这么着急干啥,不在这多呆几天?”
孔晨青道:“既然出了来,以前不愿意争取的东西现在倒是想着争取一下,哪怕还是没有结果,至少死了这份心,再者,我家老太太让我今天去qd,是担心皮皮,上次皮皮回来,仿佛有不想上学的意思,老太太火眼金睛,看出了点苗头,想让我去看看,也算是替我去qd找个借口。我也不会多待,过几天就回来!”
两人火车站告别,孔晨青踏上了去qd的火车。
曾静涟不喜热闹,沿着山路漫步回家,后面一个黑影若即若离,始终在老爷子附近徘徊。明亮的路灯直通深夜的繁华,找不到的是大山深处的深邃。他站在山腰处,寻找那条毫不起眼的进山的羊肠小道,走2个小时,到山里的镇上,然后再走2个小时,才能看到那个村庄。村庄不大,就住着两姓人家,三个老人,一个书生,几个孩童,就是那里的天。村庄里有农夫,有猎户,鸡犬相闻,夜不闭户,过着桃源生活,他们不向往羡慕外边的生活,只想着过好眼前的日子。
曾静涟看着大山深处,感慨道:“不愧是名门大族和乱世沉浮中孕育出来的人物,懂得示弱懂得忍让,有谁能比当娘的更爱自己的孩子?卧薪尝胆,运筹帷幄十余载,今天这算是第一步棋,为四象?为皮皮?为他们的将来铺路,还是为了给自己的老头和孩子出那口气?如此看来,不论是项御马,还是我,这些埋半截的人,都得被这位老太太当了棋子,不过,我倒是很乐意,临死前看看这位成精的老太婆能不一个什么样的局?”
文皮皮回到家之后,本想着大伯会教训他几句,没想到大伯摆了摆手,说自己累了。文皮皮上楼,开始收拾包裹,打开台式机,刚安上的新出来的xp操作系统,还没来得及熟悉,他连上平时听英语的mp3,把里面的听力全删了,然后开始下载自己喜欢的乱七八糟的歌。
“皮皮,皮皮。”
文皮皮听到有人喊他,站在楼梯上一看,原来是孟小我和赵天之。他笑着说:“小我,天之,你们怎么来了?”
“皮皮,没想到你家这么多书,怪不得你写的作文那么好,你也不要邀请我和天之来玩玩?”孟小我看到这么多书,不禁感叹。
“皮皮,没想到你家这么大,还是小洋楼”赵天之看着偌大的房子说。
文皮皮看了看说道:“你们两个有点出息好么,我让你们来,你们住校生敢出校门?这能怪我?”
文皮皮心想:你们两个家伙,现在不仅敢出校门,还打听着来我家?肯定是经过老师同意的,甚至是卫老师怂恿的。
果不出所料,话不出三句,孟小我就憋不住了。坦言两人确实是受卫蓝海之托来当说客的。文皮皮给他们倒了两杯水,放在电脑桌上,说道:“你们不用劝了,我又不是不在这,就算我不上学,咱们还是好哥们,你们好好上学就是了,以后,段辽应该不会找小我的麻烦了。天之哥也好好学习,给于老大好好说说,于老大肯定理解。你给他说一声,到时候我回来,请他喝酒。一年后你们考上学,我回来给你们庆祝,说不定我怀念学校生活,和你们一块上学去呢?”
孟小我和赵天之两人呆了一会,孟小我挑了文皮皮书架上的两本书,赵天之拿了一套篮球光碟,两人很不情愿地走了。“对了,还有张卡。”临下楼之前,赵天之把那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接着说:“卫老师让我给你的。”
文皮皮接过来,送两人出门口,直接上楼开始收拾包裹,简单的塞满了一个包之后下楼。看到大伯文雁斜没在看书,只是在盯着仙人掌发呆。他上前一步说:“大伯,我出去玩玩转转,估计得十几天才能回来,一会我去隔壁张老头那边招呼一声,让他照应着点。”
“嗯,那就去吧,记得一天打个电话回来。”文雁斜没回头,平静说道。
文皮皮走到门口,回头问:“大伯,我想问你件事情?”
“问吧!”
“我想问的还是那个问题,你的腿是怎么断的?”
文皮皮这个问题问了十年,文雁斜这个问题沉默了十年,文皮皮觉得这个问题自己一定会一直问下去,问道大伯给自己说的那一天;文雁斜则是在等一个时机,也许是他,也许是别人,来告诉他这些事情,但是现在对文皮皮来说,还是有点过早。文皮皮知道今天还是得不到答案,背着背包走了出去。一边出门,一边自言自语道:“所谓京畿千里,维民所止,那就先去趟B市,看看老百姓向往的帝家风范,感受下君临之气,然后买双结实点跟脚的内联升,直奔内蒙,去瞧瞧爷爷口中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