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伊这几日心不在焉的,且源头便在隔壁的停梅阁,听闻三夫人关氏这几日心烦气躁很是不安,动不动就拿身边的丫鬟撒气。敖氏唤了秦嬷嬷去看,也象征似的教训了几番,哪知那些婢子都是方才入府便领到了停梅阁的,每个帮衬,楚楚可怜。又都能数落出这样那样的一些罪责,终究老夫人也无力干涉此事。府中的丫鬟能偷偷遣走的都已经遣走了,留下实在无所归去的只能留在停梅阁里受苦。
在舒云阁内,一场饭吃的让人胆战心惊,秦嬷嬷手中攥着食饭放也不是,递也不是,心中很是不安,看老夫人明显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才吃了两口,就把手中的筷子掷在了桌子上,揉着头不断的叹息,几个丫鬟识相的福身道告退了。
秦嬷嬷很知道敖氏在担忧些什么,手执银筷挑拣几盘子清淡可口的小菜递给她,嘴中不断劝慰道:“老夫人身子不好,这愁就丢给她们小辈的好了,只是为了几个下人实在不值得。”这几日为了那厮的事情,老夫人实在操碎了心,好几次都唤了郎中来看,一口闷气换不过来便想一头栽过去。这让秦嬷嬷忧心不已,生怕老夫人为了沈家而大病不起了。
敖氏无心食饭,摆了摆手把面前摆着的吃食推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明儿这几日都在干些什么?”
秦嬷嬷略思考了一番,说:“听秋红来报,说三姑娘这几天不曾踏出闺阁,每天都在伏案诵读。”
敖氏唔一声,看了面前的饭菜,感慨道:“女娃家不必如此执着与此,让她也适当了歇息去转转。”她有点了两下桌上的几碟清淡的小菜,吩咐道,“让厨子再做几碟小菜给明儿送去,我看吃着清爽可口,她定是喜欢。”
“老夫人待三姑娘真好。”秦嬷嬷顺着话夸奖道。
“得了,”敖氏倦怠的摆了摆手,脸上不悦唬道,“我的孙女听话懂事我自然会宠着,你跟在我身边久了,深知这些奉承的话我都不爱听。”
秦嬷嬷连声称是,匆匆的退下了。
到了明云阁是箫寂一片,连婢人都不见一个。秦嬷嬷觉得有些奇怪,好容易看到一个捣衣的少女一问才知,最近姑娘爱冷清些,不喜人打搅,都让丫鬟们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年纪小些的喜欢热闹,趁着空跑出去玩了。
沈明伊老远看到有人来了,她利索的脱下在身上黏的湿冷的素袄,将头上金钗取下来安置在镶金雕花的桃木盒里随意的往桌上一摆,罢了,又隐隐的堪忧,又把它塞到了钗子盒的最下端,把金银首饰全部都翻出来埋了它。窥镜自视一番,觉得有些不妥,又从脂粉中取出香粉涂抹在脸上几层,看的脸苍白的些方才满意的点头。
听得几阵敲门的声音,她忙把桌子上凌乱的东西规制好,端坐在塌子上。
她心虚的透过窗左右张望了一下,朦胧之中有两个身影,想必是方才院子里的婢子把秦嬷嬷带了过来,听到门外的人说:“姑娘,老夫人唤秦嬷嬷来看姑娘。”
沈明伊微微舒了一口气,还好来的不是其余难缠的主。她故作姿态的扯来一本诗经摊开,便允诺两人进了。待丫鬟推开门的时候匆匆将手中的书掷到一侧,从塌子上慢慢的移下来。秦嬷嬷怎敢让姑娘亲自下榻,忙过去扶了一把,道:“姑娘莫要折煞奴婢,你身子不好,还应该多休息。”
沈明伊乖巧的垂头点了点,她本身就是较小可人,又一副病态的模样闻之让人觉得心疼。
秦嬷嬷将食盒放在桌子中心,笑道:“此乃老夫人为姑娘送的一些吃食,说姑娘念书太过辛苦了,应该好好补补才是。”
沈明伊惶恐,连忙道:“大母太过客气,明儿府中什么都有,无需多加记挂。”
秦嬷嬷微微颔首,突又想到什么似的,补了一句:“可不,老夫人惦记的还不轻,让姑娘多出去转转,说闺女家不求功名利禄,皮毛便好,免得累坏了身子。”
此话一出,沈明伊心中一咯噔,自然了然了大母的话中之意,只佯作不知的模样,乖巧的点了点头,甜笑答了一句:“劳烦了嬷嬷,今日有些迟了,改明我定要早去答谢着大母。”
出乎意料的是秦嬷嬷并未拒绝,也应了她的话:“姑娘是该多去看看老夫人,哪个老人不爱祖孙绕膝,大公子和二公子又不在府中,老夫人每日都寂寞的很。”言罢,连露浓浓的哀愁,象征性的呜咽了几声,又道,“老夫人慈爱的很,却不懂得表现,姑娘总是觉得她严厉着些,不如老爷那般贴心,可不知老夫人也是心念着姑娘的。”
沈明伊随着点头,下榻福了福身子:“一番话明儿受教了。”
秦嬷嬷哪敢受如此大礼,忙摆了摆手,说:“知道姑娘比一般的大家闺秀更懂事着些,这番道理就当是老奴年岁大些唠叨便是,姑娘好生歇着,我还要回去伺候老夫人。”
沈明伊唤了身后的婢子去送,却被拒绝了。
待人走远了,她打开食盒看了几眼,都是素淡的小菜却做得格外精心,想必是老夫人亲自吩咐的,那些厨子下了十二分的细心吧。她拿银筷挑起一根,又放下了。
大母不过是借了她的手来整治停梅阁的那位罢了,可若是做对了自然能更讨喜几分,若是出一点差次不但以后的日子难过,出了什么的事情也要自己一个人兜着。
听到外面几句轻唤的声音,沈明伊亲自走过去拉开了门,看烟云小心的冒出一个脑袋,探头看了门内没有人这才舒了一口气,三步两跳的就闪进了门,把门闩拉紧了。她低着头,走路破跌,颠三倒四的挪到了白溪面前,唤了一声小姐,带着些哭腔。看到了烟云这个模样,沈明伊不由笑了出声,打趣道:“今日怎跟耗子似的这么谨慎,你在躲谁?”
“秦嬷嬷啊,”烟云想都没想,开口道,“你不知那婆子有多么厉害,平日里我在她面前都不敢抬起头来,我方才就想进来,一看到她便立刻逃走了。”
沈明伊听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好笑的望着她,问道:“秦嬷嬷人挺好的,我也从没听过她惩罚谁,怎的你就如此怕她?”
“姑娘不知道,她可是狠着呢,”烟云脸色苍白了起来,凑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曾听说有一个丫鬟做错了事情,被她用蜡烛烫的浑身都蜕皮了,差些一命呜呼,最后还是被马大夫的医术给救活了。”
沈明伊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蹙眉盯着面前的烟云,声音都失了温度:“谁告诉你的?”
看到姑娘突然变了脸色,烟云也知道方才的言语有些不合适,吞吞吐吐道:“是是二夫人身边的婢子秋红,我…我也是听说。”
沈明伊深吸一口气,沉声问:“方才的事情,可有与别的婢子说过。”老夫人最讨厌婢子在外嚼舌根的,秋红乃是二夫人身边的宠婢,又颇得老夫人喜爱,若是无心之举那便好了,若是…?
“没有没有,只有姑娘一个。”烟云身子有些抖,头摇得似拨浪鼓。
“那就好,”沈明伊眼睛定定的望着她,略带担忧的劝道,“在府中不同与我明云阁般自在,在老夫人面前一言一语你都要小心着些,省的什么时候说错了被惩罚了,我和安嬷嬷可帮不了你。”
烟云一怔,知道姑娘在为她担心才舒了一口气,嬉笑道:“姑娘的话好是老成,我可是较姑娘大些,自然懂得照顾自己,不知的人还以为姑娘长了我两岁。”
沈明伊抿唇笑着不答,拽了她一同在食桌前坐下:“来,方才大母做了许多可口的饭菜,我念着你今早也不曾食饭,正好一起来吃吧。”听罢烟云甚是欢喜,连声称谢便不客气的坐在一侧大快朵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