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队伍向南渐行渐远,终于从契丹境内进入了南朝的国土。
王德钧等人起初还担心,卫慕多的军队会背弃和约,在契丹境内时出兵骚扰,这时也渐渐放下心来。
萧婧兰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还会时不时地接过赵文铮的话说笑一番。
一路上赵文铮讲着汴梁的繁华,萧婧兰也跟他讲起了自己在上京的事来。
不一样的民族,不一样的习俗,不一样的见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说起自己幼时学习骑马的事来,萧婧兰自然也提起十岁时的那次坠马:“太后说,她以为那次以后,我肯定会有好一阵子不敢再碰缰绳了。可没想到我伤好之后,反而变本加厉地喜欢往马场跑。太后都笑骂,说我天生就是活在马背上的不安分的主儿……”
赵文铮微笑听着,似乎能看见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女孩。
“也是因为那次,我的脸上多了这道伤疤……所以,我在人前都会戴着面纱。”萧婧兰的语气忽然有些落寞,心里果真还是不能释怀。
不等赵文铮想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却又换了语气:“不过,因为这个,我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她转头去看赵文铮,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笑意:“长大之后,因为很少有人见过我的相貌。就有传言说我长得奇丑无比,整日戴着面纱不敢见人。所以,那些年轻男女公开示爱的场合,我跟前基本都是门可罗雀。如此一来,我倒是省去了不少儿女情长的麻烦,可以一心习武从军。你说,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赵文铮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也忍不住轻笑:“当然算。不光是因祸得福,还是一箭双雕。不只是你,连我都跟着沾光,省去了不少麻烦呢……”
“你?这和赵将军你有什么关系?”萧婧兰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赵文铮的调侃。
赵文铮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答非所问道:“我真替那些不能有幸见到萧姑娘容貌的人感到惋惜,白白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给了小生。”
萧婧兰这才明白了赵文铮的意思,顿时脸上绯红一片。
契丹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之间,不乏比这直白大胆得多的表白方式,萧婧兰也习惯见到那样和契丹烈酒一样热烈的示爱。
可是像赵文铮这样,含蓄又霸道、调侃却又认真地说着如此暧昧的语句,萧婧兰还从未遇见过,她觉得自己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是,果真如此吗?世间的男子又有几人能爱慕一个女子而真的不在意她的容貌?
萧婧兰心中想着,眼神便有些黯淡,忍不住开口问道:“赵将军你真的不介意……”
话说到一半,她却又停住了。她想问他什么,问他是不是介意自己脸上的伤疤吗?可他就算说不介意又能怎样?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一道伤疤那么简单……
萧婧兰轻叹一声,却没再说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果真是想得太多了。
她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享受着眼下这样的轻松不是也很好吗。
她强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想着如何接下去的聊天。
赵文铮虽然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但是却能看出她眼神里的犹豫。他知道她有些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开的,但是他不怕,他可以等,可以陪在她身边帮她想开。在他看来,只要她点头,他们之间的那些沟沟坎坎就不算什么。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他的心意她也一定知晓。既然如此,他也不便逼迫她。
于是,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转开了话头:“萧姑娘,小生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能否答应?”
“那要看是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姑娘下次不要再用‘赵将军’这个称呼了。”
“不叫你‘赵将军’?为什么?”
“你我好歹也是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总是将军来将军去的叫,总感觉太疏离了……”
“疏离吗?我可没觉得。我觉得‘赵将军’这个称呼还不错。”
“……总之,换一个吧!比如,叫我‘赵大哥’?”
“赵大哥?你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比我大不了两岁。再说了,你看你哪里有做大哥的样子?才不要呢。”
“那就直呼其名,叫我‘文铮’吧!”
“不行。那样太随便了……”
“……总不能叫我‘赵公子’吧……”
“当然不行!听起来像是花街柳巷里的姑娘叫的。”
“……”
“还不如叫你‘赵小爷’呢!”
“也不是不可以……”
……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扯着,有点暧昧,又有点小心翼翼,两人都乐此不疲却不自知。
燕奴躲在马车的帘子后,听着两人的对话偷笑不已。
傍晚来临的时候,赵文铮的称呼依旧没有定论。
众人寻了片开阔的地方安营扎寨。
晚饭过后,赵文铮提出想去看看契丹商贾们带来的好马,便光明正大地约了萧婧兰做他的向导。两人一同往临时搭的马棚里去了。
萧婧兰想要拉上燕奴一起,却被燕奴一脸暧昧地笑着推辞了。远远看着两人出双入对地聊着,萧婧兰似乎也没有几日前初见时那样沮丧了。燕奴心里也替她高兴。
可是眼下没人陪着,也不想这么早就去帐中休息,燕奴只得一个人到别处走走。
她生来就是安静的性子,也不愿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是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呆一呆。于是她便信步往营帐外围走去。
忽然,一个黑影从不远处的一个营帐后闪了出来。
远离了营帐中间的篝火,看得并不真切,燕奴也分辨不出那人的身形和样貌。但是那人刻意佝偻着腰背,鬼鬼祟祟的样子令燕奴起了疑心。
多年跟着太后的她心眼总是比别人多一些,她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迅速找了个避开那人视线的暗处躲了起来。
那人并未觉察到燕奴的存在,四下里看了看,便偷偷摸摸地往契丹商队的马车和货物那边摸去。
燕奴连忙提起裙摆,悄悄跟了上去。
起初,她以为是哪个宋军兵士起了贪念,想要偷一些商货。可后来跟得近了些,她才发现那人竟是一身契丹人的装束。
燕奴仔细分辨了很久,才想起来,那人是同行的一个工部的文官,是个汉臣,名叫陈定。因为出使的一行官吏级别都不高,燕奴也只是和此人交谈过几次,并没有深入了解。
印象中,此人从长相到言谈都十分普通,和她见过的这个品级的文官们没什么太大分别,除了思维清晰一些,会说几句恭维的话以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过人之处。
眼下这个陈定鬼鬼祟祟地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