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亭转身走地快,安氏一把没有抓到她,眼看着她出了屋,急忙放下手头的活儿跟了出去。
维雅儿看到江乐亭走了,也急忙跟在她身后,她年纪轻腿脚快,比小脚的安氏走地还快些。
江乐亭一掀帘子,抬脚就迈进屋子。就见屋内站了三个年轻的男子,天气寒冷,他们穿的却单薄,衣服油腻头面也不干净。三人一个靠着门,两个占据着屋角的新桌子,还有一人把脚踏在新坐垫上。
维雅儿跟在江乐亭身后,见到那脏兮兮的鞋子踩在簇新的坐垫上,不由心疼,上前喊道:“把你的臭脚挪开!”
“嘿,丫头片子还敢和爷爷喊上了,爷的脚臭不臭你怎么知道,难道是闻过不成?却不知你这丫头的裹脚布片子,是香还是臭啊!”
维雅儿七八岁的时候裹过小脚,后来父亲死了,母亲一双小脚又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孩子,还要为生计操心,累到了多次。维雅儿狠狠心,就把自己一双小脚拆了,用竹片生生把已变形的脚趾脚背板直,走路干活儿是方便了许多,只可惜了那双脚,看上去扁平肥大,比没有裹过的脚丫还难看。这让维雅儿引为痛处,平日是断然不许别人提及的。
对女子来说脚是很隐秘的地方,陌生的男人盯着女子的脚看,是十分轻浮的行为。这些人更是公然拿维雅儿的小脚来说笑,与调戏无异。
另外一个汉子盯着维雅儿红起来的脸,啧啧两声,道:“天天干活脚都走大了,不如跟大爷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岂不自在?”
这时安氏正好进屋,她一听这话,几步扑过来,指着那男子就骂:“孙七你个八辈子没积德的家伙,你让老婆在家做那见不得人的暗娼子,当街上的人不知道么!你敢给雅儿泼污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安氏怒极,一边骂着一边就挥舞着手扑上去。
安氏平日里总是一副柔弱的模样,有些时候还不如她的女儿维雅儿胆大。可被碰到了逆鳞的她,和平日里是全然两样。
安氏就像是护犊子的母老虎一样扑过去,沾着面粉的十指冲着孙七脸上就抓,他一时没防备,脸上脖子上瞬间多了几个血道子。
孙七连跑带跳,跑到门边,看安氏被维雅儿和江乐亭拦住了,才捂着脸嗷嗷喊着道:“敢抓花老子的脸!兄弟们给我上,拆了她的店!”
另外两个男人年龄更小些,三人之中,隐然以孙七为首,他们俩一左一右,就要去抓安氏,安氏见了血,脑子发热,双手乱舞,一时之间让那二人靠近不得。
“娘!”维雅儿见安氏势若疯虎的模样,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一腔愤怒涌上来,手就摸上了擀面杖。江乐亭一伸手,将维雅儿牢牢抓住,那可是三个大男人,就算不怎么强壮,也不是她们三个单凭力气就对抗地了的。
孙七捂着脸,心有余悸之下又退了几步距离安氏远了点儿,眯缝着眼睛叫喊着,“砸,给我把这铺子都砸了!”
那两个男子的脏手已经伸向了安氏和维雅儿,一直站在安氏身后,尚未出声的江乐亭厉声喝道:“慢!”
她人小,声音也不大,只让二人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安氏双手张开护在江乐亭和维雅儿身前,道:“快到后面去!”
江乐亭绕过安氏,走到那三人之前,沉声道:“孙七,你胆子太大了!”
孙七眯缝着眼睛看着自己走出来的江乐亭,那张带着血道子的脸痞气一笑,“呦,小美女,从前没见过啊!怎么地,看上哥哥了,要不要跟我回家去?”
他流里流气的模样实在招人厌烦,江乐亭皱了皱眉,还未说话,安氏已经急了。
“小亭你快回来!”安氏又要照顾维雅儿,又想伸手去把江乐亭抓回来,有些忙乱。
江乐亭把手背在身后冲安氏摇了摇,安氏一愣,她素知江乐亭行事极稳重,又有见地,从不会冒失做事,这么一想,心下虽仍旧担心,却不在喊,只是牢牢把维雅儿护在身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三名男子,生怕他们伤到江乐亭。
江乐亭面沉如水,一双眼睛从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孙七身上,道:“孙七,你昨日便来过,钱也给了你,你今日再来,要做什么?”
孙七捂着脸上的伤,用一只眼睛看着江乐亭,他心中暗道,这女子面生,不是这条街上的人。看衣服极普通,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只是这通身的气度,透着一股威严,尤其是那双眼睛一扫,让人心下暗生寒。
孙七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敢贸然上前。
跟着孙七来的另外两个男子早已等得心烦,上手就往江乐亭身上抓,口中还不干不净地喊着:“小娘子,就跟我七哥回去吧。”
江乐亭不避不让,她厉声喝道:“孙七,九堂戒你还记得么?”
此言一出,孙七浑身一个激灵,不等安氏扑过来护江乐亭,孙七自己先跳过来,一把将那两人伸向江乐亭的手推开,那二人有些懵懂,不解道:“七哥,这是干嘛?”
“闭嘴!”孙七一喊,那二人乖乖闭嘴,只是心下不解,这小女娃娃不过随口嚷嚷,怎么让平日胆大的七哥这般郑重?
江乐亭一双眼睛盯着孙七捂脸的右手,食指十分明显的缺了一截,端口肤色红嫩,断指时间没有超过一年,江乐亭目光从孙七的断指移到他脸上,她停了一会儿,看着孙七面色越来越难看,才继续道:“初犯断指,再犯断掌,三犯去眼,孙七,你这手和眼珠子都不想要了么?”
孙七的脸色这下可是真的白了,惨白。
他以为这安氏不过是个软弱好欺的寡妇,没想到,这才一天功夫,就多出来一位来历不明的祖宗啊!
此时安氏年迈的婆婆听到动静,也蹒跚地来到前屋,她一开门,看到里面站了三个面向凶恶的大男人,老人家顿时有些慌乱,“你们这群天杀的怎么又来了,昨日不是刚拿了钱么?你们这些人,要生生逼死我们一家么?”
老人哆嗦着控诉,跟在老人身后维雅儿的幼弟被这场面吓到了,嘴巴一张,也开始哭。
江乐亭盯着孙七,口中继续道:“不可戏人妻女,不可惊人老幼,不可贪婪无度,你没忘记吧?”
孙七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他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在身后,断指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孙七,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江乐亭声音不大,落在孙七的耳中却是如震雷一般,他愣了愣,忽然扑通一声跪在江乐亭面前,抬手就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这一举动,是真的吓到了江乐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