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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名身穿枣红色,印有“嘉麟”字样差服的衙差驾快马而至,蹄声如雷,在残阳落日下沉重而悠远。
回营帐换取了一身素净白袍,秦渊才携沈鸿一道出城。
衙差们纷纷下马,当头一位捕头,手扶腰间的官制大刀,横眉怒目地唤手下抬来枷锁,将秦渊押回嘉麟县衙。
对此,沈鸿百般阻挠,而秦渊倒泰然处之,主动套上重枷及手镣脚镣,转头嘱托道:“鸿子,待大将军回来,一切全托给你了,我先顶一两天。”
沈鸿重重点头,怒叱衙差:“都给我照顾好我秦渊兄弟,他是大将军的亲信,伤了他你们吃罪不起,看在你们也是例行公事,我也就不追究了,滚回去。”
捕头虽有些气势凌人,可在沈鸿面前也不敢放肆,佯作谨慎地将秦渊扶上马背,亲自驾马,绝尘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的行程,马队已进入嘉麟县境。
深林中,万木枯索,残叶摇曳,高空几只落单的大雁,长长悲鸣。
最前的捕头王三儿勒马停下,纵身下马,一把将秦渊拽下马来,狠踢了几脚,眉梢跳动着叱道:“想不到你还有将军做靠山,了不起。不过,得罪了县令王大人,就是得罪了刺史大人,哪怕是唐休璟出面,你也必死无疑,给我打!”
其余衙差纷纷下马,对秦渊拳脚相向,刚刚在城外碍于沈鸿的阻拦,不敢动手,眼下则是毫无顾忌,拳影脚影飞蛾扑火一般施加其身。有镣铐枷锁的禁锢,秦渊无力反抗,所幸他壮猛如虎,换做常人,只怕已一命呜呼了。
舔舔沁着血丝的嘴角,秦渊啐了王三儿一口血唾沫,怒骂:“狗仗人势的东西,明天我让你跪在我跟前叫大爷。”
无疑,又是一阵痛打。事毕,王三儿将他丢上马背,押回嘉麟县衙门外。
嘉麟县衙大堂,空无一人。敞亮的门庭,齐整的公物。匾额泛着幽幽冷光。门外两只白色石狮,怒目狰狞,为公堂添了几分威严庄穆,浩然威武之气八方来聚。
两名衙差架着秦渊,轻声快步地步入了县衙后院。
后院中,草木凄惶,碧池凛凛,秋意盎然。亭台檐廊,星罗婉转,一道道拱门连接着一进又一进的院落。鱼虾游弋,笙歌飘扬,展露出了富贵豪门的气魄。
而这仅仅是区区一个县令的府邸。
秦渊被押至正院,素净宽袍圆领上沾了不少血渍,厚靴布满泥土,蓬头散发,一副落魄寒酸模样,跟周围高墙玉瓦,雕梁画栋显得格格不入,算是一个悲凉的点缀。
王三儿溜进内堂,不久,他躬身引来一位穿青色镏金宽领大锦袍,身材矮胖,仪态傲然的短须男人。他一对齐平短眉,眼球让余肉挤得眯成细缝,拿着鼻烟壶,姗姗挪动肥躯,走到堂外。
他便是嘉麟县令,正七品上的官员王尽忠。
王尽忠抖抖大肚,大袍骤鼓,眉毛一甩,示意衙差松开犯人。
“秦渊,你的名头不小,在凉州城出了名的能干猎户,杀野兽也就罢了,可你竟吞了虎胆,杀我外甥王霸和五个家奴,六条人命,按大周律,理当处以极刑,你可认罪伏诛?”他鼻头微拱,贪婪地吸着天竺香。
秦渊腰杆儿直挺,蔑视地厉声道:“大周律?你若懂大周刑律,便不该背弃公堂,私下将我处决,莫非是惧怕在公堂之上,不能与我争理,牵扯出你和王霸那些龌龊勾当来?你口中所说的大周刑律,是多少年前的?”
“巧舌如簧可不能为你脱罪,明天一到,你就会在监牢里,受千刀万剐之苦,万蚁噬心之罪,求死不能,给我押入刑牢。”
一干衙差架着秦渊向前院假山后走去。
高高的假山下,碧水荡漾,寒光点点,平坦的石板路上,纤尘不染,不断地有着一行下人出来打扫。
在一座石墩旁,有一具高耸的佛像,佛身上熠熠白光,宛如无边佛光,镇压妖魔,净化罪孽。
作为丝绸之路的重镇,凉州是西北佛教中心,有着独特而辉煌的佛教文化,佛徒众多。
“这死胖子居然信佛?杀孽深重,礼佛就能心安么?”秦渊满腹狐疑,不知要被带往何处,看到这尊石雕巨佛像,不禁嗤之以鼻。
佛像座旁,是一道凸起的大厚石盖,打开石盖,但见一座幽深无底,鬼气森然的地窖映入眼帘,黑暗的地底,腐气、潮气扑面而来,泛着浓郁的血腥气息。
石盖下有暗阶,可通窖底,秦渊拖着脚镣,深一脚浅一脚,在衙差牵引之下,进入了窖底。
窖底幽深黑暗,两角高架铁盆中燃着火光,一尊尊佛王泥塑,叱咤着横列两翼。
火光扑朔,照亮了前面的通道,但见光亮尽头,左右两边,皆是一间间铁牢。铁牢相互隔绝,以厚墙阻隔,外有铁栏围护。纵然本领通天,面对铁牢也毫无逃脱之力。
秦渊且行且看,看到牢中关押着各样人等,有的人虽正值壮年,却身形消瘦,衣带宽大,面色憔悴如蜡;有的则是妙龄女人,却骨瘦如柴,玉容凋零,眼瞳枯如死潭,仿佛幽魂怨鬼。
私设刑牢,忤逆大周刑律,乃是死罪;而区区一介县令,官阶低微,接触的也仅是宦海浮舟,一丝一缕而已,并不见得会有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何至于专设刑牢关押?再说,真正值得关押的文臣武将,富商巨贾,名士名流,他也绝无能力和胆量将其扣押这许多年。
一股莫名的寒流在他肺腑间微微旋转,心绪一时变得不宁起来,原本有了沈鸿的保证,他完全不将王尽忠放在眼里,可见到这座神秘而恐怖的私牢,竟是让他不由自主产生几分畏惧,两脚并拢,不敢前行。
王三儿似乎也并不愿多留,此等地狱阴气极重之地,折煞阳寿。他匆匆命人打开一间空牢,将秦渊推进去,尔后急急地带人逃离。
牢房中空荡简单,只靠墙一个木榻,一袭薄衾,由于寒潮之气过重,连老鼠、虫类都不见一只,满地的枯草,浸在闪光的浊水当中。
坐在榻上,凉气洞彻全身,肢骸发痒,躯体不由打颤。朝对面牢房看去,但见一白衣散发的老者,倒在浊水当中,人事不省,口中发着“唔吱”的碎语,应是关了不少年,已不通人语了。
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盼望着沈鸿早日前来营救。也不知深锁此牢,王尽忠拒不交人,他们能否发现这座私牢。若是明天一过,在此动用私刑,只怕十有八九,生还无望了。
紧扒着铁牢门,秦渊目光炯邃地凝视着对面牢房中,滚在积水里抓枯草,咀嚼草根的老疯子,见他腹背的嶙峋老骨上密布着条条交错的可怖血痕,不由一骇。
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历?为何王尽忠区区县令,竟敢如此行事,在这地牢里关押他们十数年之久?
尤为惊人的是,这里还有一些十七八左右年纪的女人,幼时便被关押此地,不见天日,对于外部世界,只怕是半点认知都丧失了,与废人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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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都督府,高墙大院,金瓯玉瓦,画栋飞甍,气势宏壮,显示出非凡的王者气派。
正堂内,肃穆沉静,两名婢女端来榆木托盘,将泡得的热茶,窖藏的葡萄酒,以及一应点心,放在大铜桌上。
茶是地道的南方蒙顶,精选的茶叶子,祁连山煮沸的清泉水,蒸蒸香气,袅袅飘扬。
盛唐茶道十分兴盛,南方尤甚,北方直到中唐才普遍兴起,但这时凉州茶道已较为流行。茶道非但在国内广为流传,还为外国所学,尤其是倭国,大量的倭国遣唐使带着茶道技艺回归国内,在举国成为一项重要技艺,流传至今。
凉州是葡萄酒的故乡,窖藏的葡萄酒,味道很醇正。
点心更是精挑细选,饼类最多,有烤饼、蒸饼及胡饼,还有不少紫西域酒,莴苣及印度的刀豆等等。
这些外来点心,在长安、洛阳,极是普遍常见,可凉州地处偏远,虽为丝绸之路重镇,也并不那么普及,只有在官宦富贵人家才盛行,摆上台面,即是有贵客来访的证明。
在沈鸿从内堂出来,嘱咐婢女一番事宜后,一名虎背熊腰,虬髯横眉,身披轻甲的八尺猛汉,仪容冷峻地走了出来,不怒自威。
他身后紧跟而出的是一个知天命之年的官员,着从三品紫色毳冕官服,仪态昂然,面色有些凝重。
猛汉无疑是左武卫大将军唐休璟,气度不凡,威武雄壮;而那官员则是凉州刺史,韦安石。
唐休璟请韦安石入座,看茶,尔后便开门见山,道:“刺史大人,今日请你前来,是有大事相商。”
“哦?”韦安石眼神一转,顿生狐疑。两人素来无交情,甚至有些怨隙,而唐休璟主动邀请,他当下也料定事情不小。
“将军请讲,愿尽萤烛之力,绝不惜力。”韦安石品了口热茶,浑身酸冷骤时少了几分。
唐休璟倒有些为难,嗫嚅了一会才直言道:“王尽忠和王霸,刺史大人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我是王尽忠的姊夫,而王尽忠又是王霸的舅舅,跟我倒也关系匪浅,怎么,这事与两人有关?”
“正是,恕我直言,冒犯刺史大人之处,还望海涵,”见韦安石微微点颔,神色沉肃,唐休璟继续道,“王霸平素仗着王尽忠的势,欺压良善,罪恶多端,一天看上了我这位兄弟一位朋友的妹妹,多次霸占不成,还杀了她老父。她哥哥一怒之下,杀了王霸及其五名家奴,被王尽忠关在嘉麟县大牢,将要问斩,此事牵涉到刺史大人,我不好贸然插手,需刺史大人出面。”
唐休璟原以为,韦安石行事乖张,屡有把柄握在自己手中,这人定是冥顽不灵,滑黠顽固之徒,对此事也会推诿塞责。孰料,韦安石听罢竟怫然盛怒,右拳一握,重砸桌案,旋即道:“狗仗人势,该死!我马上着司法经办此案,眼下两位将军请随我一同赶往嘉麟县衙,救人性命。能让唐大将军如此看重之人,定然本事不小。”
“突厥默啜可汗蠢蠢欲动,吐蕃又屡屡犯边,大战在即,良将难求,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