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鬼气森然，腐烂、腥臭味道冲天而起，险些将秦渊逼仄出来。
正常人在其中待上一两个时辰，即便不窒息而死，也要昏倒过去。秦渊打开盖子，任凄厉寒风随意灌进地窖中，通了风，直到空气不再那般凝滞，才迫不及待地走了下去。
地窖左右两角依然燃着灯烛，一尊尊佛王巨像，让人不寒而栗。他点了根火把，快速地朝牢笼里走去。
由于地窖牢笼里关押了数十位囚犯，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断然不能全部解救，因此他便找到了之前自己被关押的那间牢笼，将对面的一间铁栏上的锁链，一刀劈断。
铁牢中，那名老疯子躺在冻得僵硬的冰块上，依旧叼着枯草，长可及肩的白发将老脸整个遮住，看上去便似一只孤魂野鬼。
他之前的褴褛破衣，也换了厚厚的旧絮棉袄，密布着一条条血痕。
老疯子双手自然下垂，好像死去了一样，听到门口的动静，挣扎着爬了起来，撩开白发，目如枯潭般凝视着秦渊。
那对全是白仁儿的眼球，毫无生气，仿佛放在冰窟里浸过的火种，全然丧失了原有的生机，却又不曾死去，白惨惨勾人阳魂，让秦渊居然萌生了退意。
尽管他胆子大，但毕竟是少年心性，心智未完全成熟，而且，是人都有恐惧之感，面对这种“鬼人”，谁不会吓得肝胆俱裂？
“跟我走吧！”不知为何，秦渊却相信，他还会讲人话。从他身上的累累伤痕可以料想，他一定经常受到重刑拷打，也即是常与人交流，还不算是真正的鬼。
“你是谁？不是内卫？”老疯子的嗓子很沙哑，似乎是被热油灌过一般，每个字都低沉得可怕。
秦渊用手指了指头顶地面，道：“不错，我是来救你的，那些左金吾卫废物，是拦不住我的，跟我去吧。你先出来，我再去解救两个人，光凭你一家之言，或许还达不到我的目标。”
看到老疯子已经开始整理衣襟，拖曳着脚镣朝外走去，秦渊便也不再耽搁，又找到了两位年纪稍长的一男一女，解救了出来。最后，他把武懿宗的官凭，丢在了地上。
手镣、脚镣解不开，卫士们也都无钥匙，秦渊只好秘密带着三人，出了县衙，搁置在客栈门外的巷子里。自己回客栈中，解了乌骏出来，又破费了二两银子差小二找了辆马车来，这才将三人接上马车，驾着马车回凉州城。乌骏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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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后堂中。
宋璟差人找来开锁匠人，把三人的锁链全给卸了去，又派人侍候三人沐浴更衣，这才张罗了一桌丰盛晚宴，一同享用。
宋晴柔抱了琵琶来，弹奏一曲，舒缓了情绪气氛后，宋璟这才把秦渊叫到跟前询问。
“秦渊，以你猜测，他们都是什么身份？会不会跟伏虎庄有些关联？”
秦渊微微沉吟，侧头瞧着仿佛饕餮恶鬼，此际正在胡吃海喝的三名囚犯，不禁摇了摇头。
确实，这些囚犯的身份极为保密，既是皇帝密令关押在地窖之中的，那便非同小可。这次擅自从地窖中劫走了三名囚犯，还杀死了看守的左金吾卫，武则天一旦得知，怪罪下来，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现场有武懿宗的官凭，这便证明凶手跟武懿宗脱不开关系，即便武懿宗清楚是宋璟主使，碍于有把柄握在他手中，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倒时，武懿宗一定能极力将这件事粉饰过去，这点儿秦渊和宋璟都深信不疑。
“不过，最重要的还在于，光凭一个官凭，能不能将嫌疑全部转移到武懿宗身上去，左金吾卫们也不是傻子，武懿宗更是巧舌如簧，万一扯到我们身上来，皇帝绝不会饶恕我们。”宋璟的担忧，的确很是实际。
然而，秦渊却胸有成竹，道：“大人放心，左金吾卫大将军张仁愿素来与武懿宗有怨隙，而且张仁愿一介匹夫，肯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找武懿宗拼命，武懿宗不下点儿狠手，这件事说不定真要捅到皇帝那边去，到时我们一定活不成，但武懿宗也一样。他虽然希望我们死，可不能不顾自己的命吧？”
秦渊点点头，不过他的眉间却是露出了几分惶然之色。
“怎么了，有什么担忧的么？”宋璟见他神色古怪，不禁问道。
秦渊摇摇头，他自然无可担忧，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明天便有可能要随同唐休璟去洛阳了。原本他可以在刺史府任事，或跟随攸宁和王孝杰在军队中任职，照样衣食无忧，还可以探查出来所有疑惑。
但是他不能。
一来，是唐飞燕的存在，为了跟唐飞燕结成秦晋之好，他必须紧随左右，不能分离；二来，也是出于私心，凉州地处偏远，远不如东都洛阳繁华热闹，他可不希望自己只是井底之蛙，永生永世待在凉州。
“明天我就可能要动身前往洛阳，这审讯一事，全交给刺史大人了，武懿宗那边，还望大人多多应付，万事小心。”秦渊提前辞别，宋璟自然无所谓，他倒是担心女儿宋晴柔。
对于秦渊，宋晴柔不能说芳心暗许，起码也有点情窦初开的意思，这一离别，山长水远，此生此世再有无见面机会还未可知，因而宋晴柔的心中可以说是格外苦楚。
“晴柔姑娘，我们有缘再见。昨夜我见都督府中，上下左右都快被清扫一空了，就猜到准是大将军后天就要动身去洛阳，与姑娘相识，三生有幸，我们有缘洛阳见，或许我将回到凉州。”秦渊瞅了眼端坐在饭桌旁的三名囚犯，掉头匆匆辞去。
一日无事，至于宋璟那边询问出了什么情况，他都无意探查。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解决事情，也绝非一两天便能，在洛阳之行前，一无所知还好，一知半解最是愁人，因此他选择逃避。一直等到翌日午时，跟随唐休璟上了前往洛阳的马车。
“大将军，此去洛阳，我们会有什么结局？”秦渊对此十分好奇。
唐休璟近来忙于应酬，先后接待了肃州都督攸宁和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焦头烂额，精神不太好。听到这个问题，他望着前方莽莽山川，笑道：“谁知道呢，到了洛阳，就将开春了，或许春天才刚到来。”
“是啊，我很久没去朱雀大街了，我带你到哪里放风筝去。”唐飞燕也凑过来，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