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绮尘是一只乌鸦精。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悄悄潜入了昆仑界。
古人云:“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可今日白绮尘来这昆仑界,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她只是想到藏书阁偷点东西。
身为一只乌鸦精,白绮尘可谓是没有一点乌鸦的觉悟。都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这在其他乌鸦精耳中是最好的赞美,黑了多漂亮呀。可白绮尘不以为荣反以为耻,被同族当成异类。
而且就凭白绮尘的资质,说她废柴都是夸她的。除了天赋技能乌鸦嘴,她唯一会的法术就是把自己变白,伪装成雪翎鸟。这在以黑为美的乌鸦一族里,自然是受尽了排挤。
白绮尘听说昆仑界的仙人会神奇的法术,便不远万里来到昆仑。不奢望能拜师学艺,至少进去偷几卷秘籍出来。
可是白绮尘失算了。
在这样一个夜色如墨的晚上,一只通体莹白的大鸟从昆仑界上空飞过,直奔藏书阁。如果这样还不被人发现,那就真是见鬼了。
所以,白绮尘连藏书阁的门都没摸到,就被闻讯赶来的昆仑界界主秦天捏着两条小细腿拎了起来。
见有妖怪这么大胆敢到昆仑界偷东西,秦天本来是很生气的。可是十分诡异的,他注意到自己手中这只明明是乌鸦却变成雪翎鸟的小妖精额间有一簇火焰一样的黑色绒毛,不但没有发火,反而在心中偷笑起来。
昆仑界进了妖怪,这可是大事儿。秦天老头那破锣嗓子一吆喝,除了外出的大徒弟陆南柯,他座下其他三十六个弟子都来免费参观了。
“哎呀,师傅真厉害~”
“不愧是师傅啊~”
“师傅就是榜样啊~”
……
吹捧声此起彼伏。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一下子就发现刚刚说话的只有三十五个人。剩下的那个……秦天的目光环视一周,立刻锁定在了正在打哈欠的二徒弟嬴序身上。秦天的眼睛微眯,他生平最恨别人不给他面子。
嬴序睡得正香,却被秦天一嗓子吆喝醒了,不来又不行。他还困得要死,不停地打着哈欠。这会儿突然觉得头皮发麻,然后一团冰凉的空气涌过来,嬴序来不及闭嘴,立刻被呛住了,拍着胸口咳个不停。
刚完成一个小阴谋的秦天“嘿嘿”地奸笑两声,完全没看到被她拎在手上的“雪翎鸟”满脸黑线。
“小丫头,你来昆仑界想偷什么东西呀?”教训完嬴序,秦天心满意足地蹲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白绮尘,还恶意地提着她微微摇晃。秦天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神仙,所以丝毫没有寻常老人的沧桑,再加上他容貌清癯,又穿着一身白袍,还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可是配上那个笑容,白绮尘只觉得他像一个猥琐的怪老头。
“没啊,我没想偷东西……”白绮尘被他晃得头晕眼花,长长的鸟喙一张一合,便吐出人言。
听见白绮尘的狡辩,秦天脸上的笑意更甚:“那你来昆仑想干什么啊?”
“别、别晃了……我是慕名前来,嘿嘿,慕名前来。”白绮尘讪讪地笑着,只是谄媚的笑容出现在一只鸟的脸上显得极富喜感。
“哦,这样啊。”秦天眼珠一转,幽幽地说道:“可是乱闯我们昆仑界的人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拜入老夫门下,二是拖出去乱棍打死。你……选哪个?”
“嘶……”白绮尘浑身鸟毛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而那秦天示威似的一挑眉毛,白绮尘顿时小脸煞白,生怕这老狐狸真把自己拖出去打死,连忙说道:“好嘛好嘛,我拜就是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白绮尘可是牢记着这句话。再说了,能成为昆仑界界主的弟子,想学什么学不了?
秦天松开白绮尘,她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化成人形,随即从人群中传来一声声惊叹。
白绮尘的头发梳成两个团髻,用红色的绸带绑着,一对乌黑的眼珠更是显出俏皮之色。额前一个黑色的火焰型印记,小巧的琼鼻和花蕾一般的薄唇在娇嫩皮肤的映衬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实在是可爱得很。白绮尘不过是只两百多岁的小妖精,才刚刚成年,再加上她学的法术让自己有一身雪白又光滑的皮肤,自然出落得楚楚动人。
白绮尘按照秦天的吩咐对他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秦天得意洋洋地摸着自己白花花的胡须,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说:“好,现在开始你就是为师座下第三十八名弟子,编号三八。”
秦天还在那里得意地笑着,白绮尘在下面恨得牙根痒痒。什么破编号,你才三八,你们全家都三八,你们家方圆五百里都是三八!不过这话白绮尘可不敢说出口,秦天老头的阴险她可是见识过的,白绮尘她现在还没那个实力去触他霉头。
“恭喜师傅收得高徒!”又是传来一阵赞美之辞。
秦天似乎有些得意忘形,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两手拤着腰,仰天大笑。
“哎呦,师傅您小心点,别闪了腰。”白绮尘仍然保持着跪姿,双手托着腮,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让一群清修了几百年的光棍师兄们看直了眼。
只有秦天隐约听见头顶有乌鸦叫,“咔——”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秦天老头的腰部传来,四周寂静了。秦天的脸伴随着扭曲,瞬间涨成猪肝色,同时藏着无形飞刀的眼神“嗖嗖”地向白绮尘飞去。
刚刚感觉春天到了的师兄们突然愣住,觉得白绮尘那个清纯可人的萝莉好像变了样,并且隐约在她背后看到一只张牙舞爪的小恶魔。然后一个寒战回过神来,赶紧簇拥上去查看秦天的伤势。只剩下一个人,看到秦天闪了腰,却肆无忌惮地大笑出声。那个人……是嬴序。
“不关我的事。”白绮尘貌似无辜地摊开双手,其实内心早已乐开了花。看来自己的绝世乌鸦嘴在什么地方都一样灵。
“嬴序!”秦天老头恼羞成怒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平时太宠嬴序了,让他放肆成这样。于是乎,不知天高地厚的嬴序成了他第一个发泄对象。“以后白绮尘的修炼和起居由你负责!来人,扶我回去!哎呦,我的腰……”
秦天被两个徒弟扶着哼哼唧唧地回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瞪嬴序一眼。至于白绮尘,还算本事不小,竟然能把乌鸦嘴修炼成这样,也不枉她是那个人的孩子。哼,这次就不跟她计较。
人群渐渐散去,藏书阁前的空地上只剩下白绮尘和嬴序。
“走吧。”这时白绮尘还跪在地上,嬴序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说。
白绮尘仰起脸看他,因为角度问题嬴序显得特别高大,白袍被微风吹着,勾勒出嬴序修长的身形。他的脸庞像是一幅完美的雕刻,棱角分明。薄唇抿在一起,漆黑的眸子慵懒地半眯着,嘴里还念叨:“白绮尘,白绮尘……绮尘,尘儿,小白……小白?嗯。小白。”他在找一个喜欢的称呼。
“师兄,请多多关照~”白绮尘甜甜地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人畜无害的样子,杀伤力无限大。
嬴序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翻了个白眼,很快地移开目光。他把双手抱在胸前,神情依旧是慵懒,眼神中还带着些目中无人的倨傲。“小白,我可不是那些万年老光棍,不吃你这一套。所以装可爱什么的,就免了吧。快走吧,去清仙阁。”
“小白?”白绮尘歪歪脑袋,她还挺喜欢被别人这样叫的。又听到嬴序让她不用装可爱,长出了一口气,十分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说:“早说嘛,浪费我的表情。”白绮尘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也不理会旁边听到她的话一脸错愕的嬴序,“哼”了一声,撅着小嘴大摇大摆地从嬴序身边走过,径直出了藏书阁。
望着白绮尘那有点小潇洒的背影,嬴序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的嘴角抽了抽,却终究是没骂出一个字。
“喂,你还走不走啊!我找不到去你那儿的路!”先行离去的白绮尘突然从圆形的拱门里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冲嬴序嚷着,故作凶神恶煞地挥了挥拳头又缩了回去。
不爽。
嬴序现在极其不爽。
他什么时候被白绮尘这样的小角色态度恶劣地呼来喝去的?偏偏这白绮尘貌似后台很硬,不然怎么会被秦天老头连哄带骗地拐到门下?
想当年自己入门的时候,是被秦天变着花样折腾,而且其他师弟受的苦哪个也不比自己少。凭什么这白绮尘一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似的呢?那丫头擅闯藏书阁竟然不受一点惩罚,反倒成了自己的小师妹!嬴序十三岁时来到昆仑界修行,如今已经两百多年,他可从来没听过什么不入门就乱棍打死之类的鬼话。
可秦天那个一向精明的老头从不会干赔本买卖呀,他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嬴序越想越憋屈,紧握的拳头终于也是泄气地松了开来。十分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嬴序现在只想使劲扇自己一耳光。你说自己好死不死那时候笑什么呀!这下好了,白绮尘那丫头一看就不是善茬,就看她那乌鸦嘴,还指不定给自己找出什么麻烦。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原来是白绮尘见嬴序半天没动静,又退回来想催促一声,却看见嬴序举起右手作势要往自己脸上打。
嬴序被她这一喊也是猛然惊醒,于是减少手上的力道,在贴上自己脸颊时停止了动作。加上微微低垂的眼角带来的这几分忧郁气质,嬴序现在的动作像极了一个美人在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娇媚容颜。
白绮尘的眼睛呆滞了几秒,然后喃喃自语道:“好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人儿。”
霎时间,天地暗了下来,高悬的明月被一朵黑云遮挡住光芒。一旁水池中的荷花花瓣全部掉了下来,只剩下几只光秃秃的莲蓬。水中摇曳的锦鲤纷纷翻着白眼沉到水底。最后伴随着几声凄凉的雁鸣,一群飞过他们头顶的大雁一只接一只地掉下来,直接把嬴序砸了个狗吃屎。一只胖乎乎的大雁正好砸在嬴序的头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嬴序的发丝太过顺滑,扑腾了几下再次摔倒。
嬴序被这群大雁砸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等他清醒一些,咬着牙将凌乱的夹着鸟毛还有一坨疑似鸟屎的白花花物体的发丝拨开,露出下面写满惊恐和怨毒的大眼睛。
白绮尘咽了咽口水,心虚地将脑袋向下缩了缩:“那个,嬴序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她发觉自己不是那么想叫他师兄,还是直接叫嬴序好了。
嬴序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瞥了白绮尘一眼,就像幽灵一般从她眼前飘过,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怨念让白绮尘后脊梁骨一阵凉意。
白绮尘在嬴序背后做了一个招牌的无辜表情,然后走过去拎起那只胖乎乎的大雁,欢天喜地跟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