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终于降临。
白绮尘睡得昏昏沉沉,却突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空气中弥漫着一些浅粉色的雾气,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但依稀可以辨别琴声的来源是清仙阁的北方,白绮尘记得那里有一片桃花林。空气中的雾气散发出一种让人迷幻的香味,白绮尘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不自觉地向桃花林的方向走去,完全忘记了嬴序白日里的叮嘱。白绮尘跨过一道院门,便仿佛入了仙境。明明已经过了花期,那里却到处是盛开的桃花,偶尔有花瓣飘落,留下一阵奇异的芬芳。白绮尘的脚下有一条曲折的石子路,她走上去,游走在桃花林间,一条素白罗裙也泛起淡淡的粉色。
不知走了多远,在白绮尘以为自己迷失在桃花林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造型别致的小亭子。一名男子在轻抚一张古琴,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倾泻下来,遮挡住面容。气质超凡脱俗,宛若天人。他的樱唇微张,便唱出让人痴迷的天籁之音: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再难得。”
唱完一曲《倾城》,陆南柯抬起头,用那摄人魂魄的狭长眼眸望着白绮尘,美目流转之间,尽显魅惑之色。清雅与妖媚,在他的身上得到最完美的融合。“小师妹,对吗?”不同于歌声的柔美,陆南柯的声音还是有些略微冷清的。
白绮尘的瞳孔微微放大,讶异与此人的绝美面容,竟一时间忘记要回答。
见白绮尘不做声,只是傻傻地盯着自己,陆南柯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说话的语气也覆上一层调侃的意味:“怎么,被我的美貌惊呆了么?”
白绮尘这才从神魂颠倒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发现自己用这样热烈的目光看着他,连忙移开视线,脸颊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哪、哪有,你是谁啊,为什么认识我?”
“呵呵,你还不认识我吧。”陆南柯微微一笑,让桃花也黯然失色,“我是陆南柯。”
“哎?那你就是传说中的大师兄咯。”对于陆南柯,白绮尘听别的师兄说过不少次,俨然是一个天神般的人物。白绮尘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听见白绮尘的用词,陆南柯有些忍俊不禁:“我才离开昆仑界一个月,怎么就成了传说中的人物了?”
白绮尘的心情放松下来,跳到陆南柯身边,扳着手指头跟他说:“因为师兄们总是提起你啊,长得好看,又会弹这么好听的琴,对了,他们还说你的幻术很厉害。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表演给我看一下?”白绮尘扯扯他宽大的的袖子,充满期待地看着陆南柯。
陆南柯用修长的食指挑起白绮尘下巴,语气轻挑:“你现在就在我的幻术里。良辰缺了美景,怎好让佳人相伴?”说完,他与白绮尘对视的瞳孔里发出一道红色的光。
“陆师兄……”
不得不说,陆南柯迷惑人心的功力见长。他狭长的眼眸一旦盯着谁,只怕会连魂都被勾走,更何况是动用了自己的控魂术。像白绮尘这样的小女生,根本是没有一点招架之力,在他的控魂术下,眼神逐渐空洞,像毫无生机的瓷娃娃。
这时陆南柯饶有兴趣地扭过头去看身后。他之前就感到有人闯进自己布下的桃花阵,现在那个人困在里面走不出去,就发疯似的将挡路的桃树拦腰截断,破了他的幻术。浅粉色的雾气消失,桃花林恢复成以往普普通通的模样。
陆南柯的双眸中闪过几分复杂的光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伸手将中了控魂术而对他言听计从的白绮尘拽到身前,是他们背对来路的身影像是一对相拥的恋人。
嬴序在桃花阵中拼命砍出一条路,可一出阵就看到这幅场景。想到白绮尘可能被陆南柯下了控魂术,又想到其他的一些事情,说不出缘由的,嬴序当时便怒火中烧:“喂!放开她!”他冲上去将白绮尘从陆南柯怀中拉出来,握住白绮尘冰凉的小手,将她护在身后,泛着寒光的长剑直指陆南柯的喉咙,冷声说道:“解开你给白绮尘下的控魂术,现在!”
陆南柯轻笑一声,双手环在胸前,凤眸微眯,一副慵懒的模样,丝毫不介意嬴序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剑。“我说,开个玩笑罢了。不过是个小丫头,你那么紧张干吗?”他说得云淡风轻,目光却死死盯住嬴序。
“白绮尘是师傅交给我要我好好保护的人。你若敢动她,师傅定不饶你。”嬴序的话中寒意不减,可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他眼中却有了一些极其隐晦的悲伤。嬴序连忙低下头,作势查看白绮尘的情况,再重新抬起头,将一切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
听嬴序这么说,陆南柯挑挑眉毛,不情愿地将自己的控魂术解开。他也在心中疑惑起来,这白绮尘看上去很好骗的样子,到底什么理由能让秦天如此看重?
失去控魂术控制的白绮尘身子一软,倒在嬴序怀里。她的神志渐渐清晰,因为一些眩晕感而微微皱着眉头。白绮尘晃了晃脑袋,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嬴序那尖削的下巴。他平视前方,目光坚定,像是与于什么人对峙。但是他眼睛里面若有若无的悲伤,究竟是为何而来?
没容得白绮尘细想,控魂术留下的眩晕感就迅速涌来。她的小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的神色,手指不安地攥住嬴序的衣服。“唔,头好晕……”陆南柯修炼的控魂术其实是很恶毒的。幻术只是让人迷失自我,而控魂术如果没有及时解除,便会不停地蚕食被控者的灵魂,直到完全失去意识变成他的傀儡。不过好在陆南柯不是真的想对白绮尘下手,所以她只会头晕一会,睡一觉就好了。
嬴序听见白绮尘梦呓似的低语,狠狠地瞪一眼陆南柯,将白绮尘横抱在胸前,快步离去。留下陆南柯一个人看着惨遭嬴序毒手的桃花林,气得吹头发瞪眼。为什么是吹头发?因为陆南柯的脸上根本没有胡子嘛!
“你干嘛毁了我的桃花林,真是不可爱的孩子!”陆南柯对着嬴序消瘦的背影大声吼着。
……可爱!!
嬴序的身影一滞,漆黑的瞳孔中一直刻意隐忍的悲伤更加浓郁了几分。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咬了咬唇,加快了脚步。
那些往事却没被抛在脑后,执拗地在他脑海里重演。历历在目。
嬴序不是一般的讨厌陆南柯。
可是除了陆南柯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他这是因爱生恨。
陆南柯是嬴序在昆仑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并且给了他一个美丽的幻境。
在幻境里刚刚十三岁嬴序渐渐成长为一个帅气的少年,然后遇见风华绝代的陆南柯。他不知道陆南柯的厉害,还以为那是现实,以为自己能和“她”相守一生。结果却是因为师傅回来,陆南柯在嬴序爱到最深的时候残忍地将这一切美好打破。
在嬴序发现自己曾经坚持的一切原来都是南柯一梦,而他对陆南柯深刻的爱,只换来了陆南柯用清晰的男声说出的一句“好可爱的孩子”时,他终于痛哭出声。从此以后嬴序将悲伤冰冻在心里,脆弱的自己被深深隐藏。也正是这样,才有了别人认为狂妄不羁的嬴序。
在回清仙阁的路上,白绮尘虚弱地靠在嬴序胸前,脸色苍白,看上去病怏怏的样子。
嬴序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毫不留情地骂着白绮尘:“你姓白就是白痴吗!我不是告诉过你晚上不要出去!为什么不听!真是不听话。”
“因为陆师兄弹琴真的是很好听嘛。”白绮尘在嬴序的胸前蹭了蹭,像是在刻意讨好,可是解释听上去仍然那么苍白无力。
嬴序因为白绮尘的动作声音变得有些压抑:“那如果陆南柯是坏人呢?我要是不去救你,你以为你中了他的控魂术还能活下去吗!”
“可是我感觉到陆师兄对人家没有任何恶意啊。”白绮尘委屈地替陆南柯辩解。
“白绮尘,你不要再说话了,不然小心我把你摔下去哦。”嬴序的脸色突然很难看,将目光移开,不去看白绮尘,“还有。不要以为我是担心你,我才没有那么好。只是怕你出事后师傅找我算账,所以心不甘情不愿地来这里。你懂吧。”嬴序为自己的举动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然后他叹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来头,让师傅重视成这样。”
“我只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乌鸦,哪有什么来头。”白绮尘正好也头晕得难受,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可是她还在心里笑,她从来没见过像嬴序这样想关心人又嘴硬不承认的人。真是个幼稚的死小孩。不过嬴序好像很讨厌陆南柯的样子,为什么会这样呢?没有多余的精力想更多,白绮尘全身的倦意就涌入大脑,在嬴序的怀里沉沉睡去。
“白痴。”嬴序压低声音咒骂,同时又放慢了脚步。他明明看见白绮尘已经睡着,却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明天你最好能用心地跟我学法术。不然就算我不把你赶出昆仑界你也没有能力在与仙界的战争中活下去。哼,没有恶意?陆南柯那个混蛋要是有恶意的话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真是个笨蛋!陆南柯他——”嬴序突然噤声。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沉睡中的白绮尘,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杀意。“白绮尘,你最好离陆南柯远一点。不然我会加倍讨厌你。”嬴序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决绝。
他的头顶月光清冷,银辉撒到他们身上,散发着蒙蒙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