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一过,逸寻应约去畜生道旁的老槐树下等待罗冉,鉴于她对罗冉保持了一丝警惕,她揣上唯一的法器玉罗钗和几张一阶符纸上路了,若遇到个三长两短,也好拖一阵子。
她避开李府众人,在地上城绕了老大一周,才磨磨蹭蹭地来到畜生道。
畜生道是黄泉地上城的贫民窟,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大街上到处睡着人,房屋七零八落,从中不断有恶臭传出,伴随着人的呻吟喘息,好似一座难民营。
这里的人皆穿着破烂布衫,面黄肌瘦,拖着疲惫沉重的步子走动,宛如行尸走肉,相比较而言,罗冉的打扮已经非常干净整洁了。
跨过第九具横在路中央的人,逸寻远远地望见一株合抱不足的老槐树,老槐树枝繁叶茂,不知伫立多少年岁了,树下,罗冉蜷缩着窝在阴影里,仍是一身补丁,打着瞌睡。
逸寻走过去,抄起一根树枝戳了戳他:“罗大哥,你醒醒。”
罗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来人,他露出一口白牙:“逸小妹,你来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呀?”逸寻打量着四周,这儿躺着许多和他一样的人,皆无人管理,她不由问道,“人贩呢?”
“今天是我们奴隶放风的日子,只要在畜生道附近,人贩不会管的。”罗冉一动,铁链哗啦一阵响动,他手脚都被铐起来了,行动不便,只好侧着身子。
他偷偷指了指老槐树背后,低声道:“看到那个灰衣人没有?那人就是看管我们的人贩,练气八层,平时可凶了,喜欢拿鞭子抽人。”
逸寻缩了缩脖子:“他不会抓我吧?”
罗冉笑了笑:“放心吧,你穿成这样,一看就是有主的人,他才不会傻到谁都抓呢!万一得罪高阶修士怎么办?”
“那就好,那就好。”逸寻拍了拍胸口,躲到老槐树背后,坐到罗冉边上,瞅着他道,“我瞧你挺自在,还在这里睡大觉。”
“说得轻巧,你可知除了今天,我们一年四季都得干活的,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做苦工。”罗冉苦笑着摇了摇头,“有好多人受不了,死了残了,我运气好活到今天,只要一有时间,我们都在睡觉,因为实在太累了。”
罗冉喘了口气,扭头看向逸寻:“我以为你不来了,毕竟我这种人利用价值太低,对你来说是个累赘吧。”
逸寻白了他一眼,若觉得没价值,她还会来吗?这人真是没话找话说。
她嘁了声:“废话说够了,可以给我看地图了吧?”
“你还真直白。”罗冉瞥了她一眼,支起上身。逸寻还以为他要掏地图,贴心地扶了他一把,不料他张嘴呕了半天,吐出一个长皮条,用衣服随便擦了擦,递给逸寻,“卖相不好,你将就着点。”
逸寻嫌弃地看着上面的黏液,皱眉道:“什么鬼东西,恶心死了,你干嘛藏在胃里?”
“没办法啊!我们进出都要检查,不藏胃里藏哪里?”罗冉很无奈地说道,“你不想看吗?”
“这里这么多人,你不怕别人知道?”逸寻觉得有些唐突,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把地图拿出来,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一点儿也不低调。
她这边话刚落,老槐树那头就爬过来一个人,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他瞥了眼逸寻,摸到罗冉身侧,说道:“罗小子,又在推销你的地图啊?”
那人喉咙里仿佛永远卡了一口痰,说话一进一出,让人觉得他马上就会被呛死。
逸寻盯着那人,问道:“大叔,你这什么意思?”
“我有名有姓,你别呼大叔,我还没老呢!”大叔不满地道,“我姓原名山,你呼我原大哥就好。”
“哦,”逸寻点点头,张口喊,“原大叔,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啊?”
原山哼了哼,干脆闭口不语了。
罗冉出来打圆场,笑道:“逸小妹,原大哥才二十五岁,你别逗他了。”
逸寻撇撇嘴:“罗大哥,怎么看你们好像都知道地图的样子?”
罗冉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地图是一个老奴隶死前给留下的,我们这批奴隶当然都知道,只是根本无人相信能够逃出去,之前偷逃的人都被处以极刑,后来更没人敢逃跑了。”
“啊?”逸寻愣了愣,然后猛地弹出老远,一脸戒备地道,“地图没用,你让我来这儿干什么?”
“逸小妹,你别紧张,听我说完。”罗冉展开地图,慢慢道,“其实也并非不可能,关键在于敢不敢。我仔细研究过了,只是还缺一样东西,就是骷髅令牌,没有令牌寸步难行。”
逸寻缓下情绪,重新凑过来:“骷髅令牌?”
“对,骷髅令牌只有黄泉主薄认可的修士才拥有。”罗冉点点头,“这事要逸小妹助我们一臂之力。”
“可我也没有啊!”逸寻皱起脸。
“你不是筑基后期修士的干女儿吗?总有机会弄到吧?”
“你让我从筑基修士那儿偷东西?那就是找死!”逸寻瞪大眼,“指不定我还来不及把令牌偷回来,就归西了!”
“淡定一点,我们可以等待,反正我都等了两年了,不出意外,以后肯定还在这里做苦力。”罗冉安抚她道,“你就我们的契机,我相信会有奇迹出现。”
逸寻依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这种奇迹根本就为零好吗?人家筑基修士又不是吃素的,除非诅咒他出门不吉,被人干掉,她可以去捡漏,但这可能性也很低,他们不知要等多少年。
一旁的原山插嘴:“罗小子,你上哪儿找出这么个小妹来?才练气四层,顶什么用?少说也得练气五层吧?不然根本进不了地下城,而且跟个白痴一样,什么也不懂。”
“原大哥不要这么说,蚂蚁也有发威的时候,不能否定她的潜力。”罗冉好脾气地劝说着,转而严肃地对逸寻道,“逸小妹,这是出城的唯一道路,你难道要放弃吗?”
逸寻觉得逃离苦海的希望越发渺茫了,从曾经的信心百倍到心灰意冷,她有些颓丧,难道真的要放弃吗?她只有六年时间,六年后,她十五岁,那个李大人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若是不想堕入深渊,那只有放手一搏了,管它成败结局,她拼搏过,努力过,就算死,也无所谓了。
内心挣扎许久,她横起心,咬牙说道:“就这么办,反正都是死,只不过过程不同。”
“逸小妹这话说得好,”罗冉赞成,“我们身上都有禁制,若不杀了下禁之人,也逃不了,所以你必须想办法杀了那个筑基修士。”
逸寻的双眼逐渐透亮起来,闪着锐光,宛若一只狡猾的兔子,她点了点头:“罗大哥放心吧,此事交给我了。”
罗冉看着她坚定的神色,也微微一笑:“逸小妹一看就是可托付之人,我们就等你好消息了。”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规划了一下各自的任务,定好接头的暗号,便结束了这一次谈话。
逸寻原路返回,又在城里绕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才迅速往李府奔去。
其实逸寻并没有完全将赌注放在那两人身上,毕竟他们的目标太遥远,等到完成那一日,当真不知今夕是何年了。不过,那张地图是好东西,没有详尽的地图是走不出黄泉城的,她必须弄到一张完整的地图。
算来,要逃也必须抹掉李大人的神识,不然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捉回来。
现在,她开始苦恼如何弄到骷髅令牌,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筑基修士了,这简直难如登天,别说她修为低微,四周还围着一群对她虎视眈眈的女人,一有风吹草动,必然难逃这些人的法眼。
逸寻太阳穴隐隐地跳动起来,难道自己就得苦命地呆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一辈子吗?
不,她才不要!一定要沉住气!
她深吸了几大口气,平息了烦躁之意,眼中重焕坚定的神采。
正欲抬腿往李府走,猛然察觉身后有人,逸寻眉头一皱,当机立断闪进小巷里,用敛息术把自己化为死物,掩藏在黑暗中。
过了一刻钟,路的那头冒出一个人,东张西望,神色慌张,逸寻定睛一看,瞳孔猛地一缩:“幽兰?她竟然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