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笼中,逸寻汗如雨下,岿然不动,嘴如蚌壳。
其实,仇九峰从未告诉她功法要诀,全凭最后的打斗将仙灵朝鹤诀的精髓尽数传授。她得其形,不得其神,没有领悟的口诀如未开化的山石,平淡无奇,即使学会,也徒有其表。只是这话说出来怕没有人信,单邪也不会就此罢手。
见金油已烧得她双手双腿几乎退了一层皮,单邪皱了一下眉,烧破相了不太好,没法向黄泉老祖交差。
“你还不肯说?”
逸寻咬紧牙,仇九峰挺过去的刑法,她也能挨过去。
“又臭又硬,像茅坑里的石头。”单邪哼了声,停下金刚笼,“看来只能用秘法盘问了。”他取了一滴逸寻的心头血往额头一抹,接着分出一道神识钻入她脑门。
逸寻原本已昏昏沉沉,这道神识又带了本尊的气息,未多少阻挡,便顺利地潜入她的识海。
单邪心念一动,让自己的神识靠近她的神识,逐渐交融,以窥到她的记忆。此秘法极耗心神,只能看到一年内的记忆,分出的神识十分危险,一旦被本尊察觉,便会被绞杀,一般他绝不会动用。修士们审讯最简单恶毒的法子便是搜魂,由于被搜魂的人会魂飞魄散,正道修士比较排斥,邪修则无所顾忌。
不过,为了不弄死这女子,他破例一次。
单邪细细搜索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用的信息,将神识退了出去,暗骂道:“该死,居然没有记忆!难道仇九峰没把仙灵朝鹤诀给她?不,不可能······”
他俯身在女子身上摸索了一阵,目光停留在她脖子上的莲花玉饰上,玉饰有法印加持,一下解不开,正面刻了一个东字,其余没什么出奇。
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毫无收获,气得他扔了玉佩,狠狠扯了一把女子的脸:“仇九峰定然猜到我们会拷问她,才用别的方法传授了功法。该死,她肯定知道什么。”说着,他扔下金刚笼,扬长而去。
许久,逸寻挣扎着坐起来,捏着莲花玉佩,松了口气。她按了按脑壳,识海微痛,虽刚刚意识不太清楚,也隐隐感觉单邪在她识海里动了手脚。内视身体,仔细检查经脉丹田,并未发现不妥。
她缓缓坐起来,心口一阵抽痛,痛得她发晕,伸手摸丹药,才发现丹药吃光了,乾坤袋空空荡荡,剩一堆灵气干涸的灵石。
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到何时,若单邪再发疯,她怕难熬过去,必须积攒力气,届时才能在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在此期间,能参悟一点仙灵朝鹤诀,就更有保命的底气了。
逸寻回想仙灵朝鹤诀的入门,分为三个方面。第一格斗,共有三招,劈挡推。这三招最基本,也是所有体术的基础。第二防守,聚气成盾,消化攻势,不硬碰硬打斗,需以力打力,借力化力。第三锻体,置身种种环境,将肉身锻造得堪比法宝。
格斗技巧,仇九峰教过不少,防守也通俗易懂,唯有锻体,她缺少适当的条件。
以上只是练气期的入门口诀,想要更上一层楼,必须拿到完成功法。仇九峰当时将仙灵朝鹤诀完整演示了一遍,情急之下无法解释,她细细回味,把一招一式拆开来,看得云里雾里,合起来如行云流水,飘逸灵动。
功法奥妙参透非一日之功,她还需多多揣摩,更需多多实战,融会贯通,甚至达到顿悟的境界。
她现在借助平灵诀得威力,已大大加快了灵力流动,能隔空打出灵刃,凝聚一条灵藤,双臂能承受千斤的冲击,虽远远不够对抗结丹元婴修士,但对抗同阶修士绰绰有余,筑基修士打不过,躲一躲不成问题。
逸寻关在金刚笼已三月有余,算算日子,秦广王开启罡阵的日子也快来临,满城紧锣密鼓地布置安排,人人神色戒备,行色匆匆。
这日,她如常打坐修炼,地面突地晃动了一下,接着剧烈地震动起来,石屑落得一头一脸,她抖了抖衣服,问看守:“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看守是后来调来监视她的,见过上两个同伴的死,对逸寻畏惧不已,轻易不靠近金刚笼。听到她问话,两人战战兢兢道:“我们不知道,我们去帮您问问。”
逸寻不为难他们,放两人走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停了地动,两人慌慌张张地跑来:“逸大人,他们要抓你走。”
两人气没喘匀,就被跟上来的奴隶挤开。来了八个筑基期的奴隶,他们抬起金刚笼,出了城主府,把笼子放在一辆两头万里驹拉的车背上,才退下跟在一边。
逸寻问驾车的人:“敢问道友,你们要带我去何处?”
“别啰嗦,去了便知道。”
那人满脸不客气,逸寻乖乖呆在笼子里。
驾车的人抽了一鞭,万里驹庞大的身躯跑动起来,一直跑到地下城的中心广场,将笼子提了下来。
中心广场常有巡察使执行任务,等闲不让奴隶靠近,逸寻头一回走上广场,见宽阔的青石台上,站着数十个巡察使,手执法鞭,将奴隶赶入中央。
广场四方站了六个结丹法使,地面用血画出巨大的六芒星传送阵,六个修士各守一方,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启动大阵。
逸寻在旧城主的寝宫见过传送阵,她对阵法了解甚少,亦知阵纹越复杂,阵法越强悍。如此繁复的六芒星传送阵,一次性至少可以传送数百人,且传送距离极长,不知摆出此阵要去何处?
她正惊诧,单邪命人把笼子抬到阵中,又让所有奴隶站上来:“启动阵法。”
结丹修士一齐打入灵力,六星一个个亮起,阵纹发出一道强烈的血光,逸寻不禁闭上眼,等睁开周遭全然换了样。
众人身处一片幽暗的峡谷中,与其说峡谷,不如说洞穴,此地黄泉之气浓重,空气里弥散着潮湿和阴臭,大概已深入地底。峡谷地势平缓,一批批奴隶和妖兽原地集结后,浩浩荡荡地向前方走去。空旷的洞里微微亮起几点蓝光,逸寻目力有限,看不清全貌,下意识用神识一扫,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黄泉城所有禁制消失了。
奴隶和妖兽格外寂静,听得沙沙脚步声空荡地回响,夹杂着鬼风的呜咽,诡谲而肃穆,逸寻心头掠一丝异样。
单邪祭出飞天画轴,让人抬着笼子放上去,他跃身坐在笼顶,打出一道手印:“起。”飞天画轴缓缓浮起,他转头对奴隶头道,“你们跟着大队,自己走。”
逸寻坐在笼中,看他催动画轴向蓝光飞去,心里长叹。
飞天画轴差一点就成她的了,可惜最后非但没落入她手中,还赔上了灵根。一件中品宝器称得上万分珍贵,她修炼至今,连一件趁手的灵器也没有,更别提宝器了,说不羡慕嫉妒是假的。
单邪似知她心中所想,轻笑道:“我的宝器如何?”
逸寻诚实地点头。
“你该荣幸坐上我的宝器,别人没这个待遇。”单邪哈哈大笑。
如果她没关在笼子里,他不坐在头顶,的确觉得荣幸。逸寻低头,见地下密密麻麻都是奴隶妖兽,把洞穴挤得满满当当,问道:“为何有那么多奴隶?你们驱赶妖兽干什么?”
单邪心情十分好,当即解释:“为了开启罡阵,拜见黄泉老祖。”
逸寻皱眉:“开启罡阵用得着这么多奴隶妖兽?”
“罡阵需大量祭品,他们都去充当祭品。”单邪指了指蓝光,“看到没有?前面是黄泉禁地,我们现在去幽冥地府接受传承,据说里面埋藏了黄泉城的秘笈,指不定黄泉逆流的弊端都能根除。”
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逸寻没心情怜悯那些奴隶,她在想单邪的话。他的话和离珞所说略有出入。离珞坚信黄泉老祖已死,黄泉城是远古黄泉人留下的遗址,黄泉逆流不适合人修习。这两人到底谁真谁假?
“到了。”单邪收了飞天画轴。练气期使用宝器比较勉强,飞了这么远,他已面色发白,灵力大减。吞了几颗补灵丹,调息了一下,缓过气来,他立刻指使奴隶们抬笼子。
奴隶们抬着笼子,爬上几百级长台阶,逸寻终于见到蓝光源头。
台阶末端嵌着方圆几百丈的黑洞,深洞黑咕隆咚,深不可测,人在边上十分渺小。黑洞上空布了一个井字形的阵法,将深洞掩盖起来,近看阵法光芒尤其刺眼,蓝光幽幽,浮动着水波状的纹路。
此处黄泉之气浓重得让人窒息,阵阵阴风打着旋儿,刮过众人脸颊,寒气凛冽,仿佛要将人撕裂。许多奴隶被吹得东倒西歪,冻得面色发紫,稍有不慎,便被卷入阵中,化作一缕血烟,刹时无影无踪。
单邪早穿上了护甲灵器,难得神色凝重。金刚笼在飓风下纹丝不动,逸寻贴在金刚笼上,运力抵御寒气。秦广王已带人先一步来此,他旁边站着鼠大王泰山王,卞城王带着杜柏云等人和转轮王则靠在台阶上,远远避开黑洞。
魏雄盯着罡阵,微微皱眉:“罡阵威力太大,我们准备的祭品够吗?”
单邪跪地答:“应当足够,老祖说今日罡阵脆弱,用不了多少,祭品到下面再奉上。”
“到下面?这些奴隶修为太低,带到下面就成死人了。”
“老祖说幽冥虫需要进食,不管死活,祭品越多越好。”
魏雄嗯了声,继续盯着罡阵变化。
逸寻见黑洞里阴风呼啸,黄泉之气源源不断地上涌,吹得人心底发凉。她想起,乌唳曾说幽冥地府被打破了一个口,说得便是黄泉禁地,看样子黄泉老祖为了进入幽冥地府废了不少力气,为破开罡阵,专门建造了一处禁地。
黄泉之气的源眼在罡阵里,整个黄泉城的阴邪之气全赖它支撑。今日乃罡阵最弱,难以想象强盛时是什么光景。令元婴修士的东西,他们练气期岂能不怕?
鼠大王瞥了眼黑洞,神色犹疑:“这洞下便是幽冥地府?”
“正是。”魏雄只道他身为外族,不清楚黄泉城的由来,“放心,你出了大力,只要本城主拿到传承,地府里的宝藏四六分。”
鼠大王捻了捻唇上胡须,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