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昀显然也没想到郦城这么快就不生他气了,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才嘿嘿笑了两声,小跑过来纵身一跃就上了马车,挨着郦城坐下,谄媚道:“我就知道三哥不忍心把我扔这儿。”
说这话时心里还有些后怕,下午他便跟着祈福的队伍下了山,在山脚处歇息片刻,待看热闹的百姓都被疏散个差不多了才打道回宫,无意中看到索绰珞家的马车停在路旁,因那车夫曾送安逸去上过早朝,因此还有些印象。他早就对郦城所谓的“病假”有所怀疑,见那辆车空着,就免不了有所联想,便叫身边伺候的人先随大队伍回了,自己则在郦城回宫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他这么做也可说是一时起兴,但其实还出于另一种更为复杂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态,反正想想能在路上堵着郦城,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要是能“一箭双雕”,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在郦城到这之前,郦昀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总是不见郦城的影子,心下就不免有些发慌。毕竟那些只是他的猜测,仅凭自己的怀疑和一架空着的马车做出的猜测,多少会显得有些不靠谱。
万一郦城根本就没跟索绰珞家的小姑娘在一起,那他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反过来说,就算郦城真的跟小姑娘在一起,万一回来的晚,他也总不能光在这耗着。因为晚上风王还要在宫中设宴,他身边没的马车,再晚些怕是不能及时赶回去了。郦城虽说也被要求出席,可好歹迟到了还可推说路上病情突然加重,耽搁了一会儿什么的,最后还不是只剩他自己挨批。
唉,本来最近一段时间父王看他就挺不顺眼的,再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猜测讨来一顿骂,不值。可等都等了这么长时间,没个结果也确实让人不甘心。
回去还是继续等?郦昀正处在这样两难的境地,郦城的马车刚好就出现了,这一番苦等之后,自然比之前想象的还要兴奋。刚上了马车坐稳,便煞有介事地对郦城上下打量一番,啧啧叹道:“出来走走就是比光闷在家里灌苦药汤子强,三哥现在的气色可比昨儿好多了。”
顿一顿,见郦城闭着眼不理他,又道:“不过这一剂强药补下来,就是不知三嫂和两位小三嫂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闭嘴吧。”郦城没睁眼,面上也没太多表情,声音却多少有些不悦,“要不是你跟人家使坏,我还用顶着欺瞒之罪偷跑出来跟她道歉么?”
郦昀一听可不乐意了,诚惶诚恐道:“三哥这买卖做得精啊!得了便宜再顺带再卖我个人情?可惜这人情太大,弟弟我怕受不起哇。”
郦城懒得跟他贫,便不再接话。
马车下来官道,颠簸一段便上了护城河上的桥,郦昀感到有些无聊,忍不住朝一直都在闭目养神的郦城看了一眼,没话找话道:“说起来,三哥的眼光什么时候降这么厉害了?像那种都还没长开,浑身没有二两肉的丫头片子也太……呃,太逊了点儿吧?”
郦城只是靠在车厢板上摇了摇头,不屑地笑笑。
这也没让郦昀失了兴致,又接着叹道:“真心说,我是很同情你的,这么早成家,娶的又都是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唉,够可怜!呃,等等,所以三哥喜欢的是那种小丫头片子类型的?”倒没指望郦城回应,只是“嘶”的吸了口气,自己沉思一阵,越想越觉得不靠谱,翻着眼皮琢磨道:“不对啊,我听说晴嫔……”
郦城的眼睛,终于在听到“晴嫔”二字之后缓缓睁开,脸色也随之一寸一寸地变冷,冷到让郦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终觉失言,悻悻闭上了嘴。
车内的气氛陡然变化,明明离王宫只还有一小段路,郦昀却觉得格外煎熬。左盼右盼,终于到了地方,郦昀赶紧跳下马车,回身撑起帘子,张了几次嘴,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刚只顾一时嘴快,三哥万莫怪我。”
郦城下来马车,不辨情绪地嗯了一声,“走吧。”
涵瑾到家时,夜已降下帷幕,在大院中快步走着,并未注意不远处的某个拐角处藏着一道人影。那女子年龄与她相仿,面容秀丽,一双眼睛却在夜幕中闪烁着轻蔑与算计的寒芒。
拎着一大袋在塔寺南村搜罗的好东西进到屋里,涵瑾倒也大方,只留了几样自己特别喜欢的,剩下的全让下人们拿去分了。丫鬟们受了东西十分感动,忙不迭给她端来了热好的晚饭,涵瑾却捂着肚子哀嚎一声,嚷道:“快收拾了,我都要撑死了,一看见吃的就想吐。”
听见动静的赫连氏从卧房走出来,涵瑾便躬身行了个礼,免不了要被问话的,好在她回来的路上就已想好了说辞,简单的作答之后便进了自己房间。
赫连氏日前不慎染了风寒,今日照例起的晚些,而涵瑾出去得早,因此并未照面。这时才看见女儿身上穿的,原地愣了片刻,恍惚间似想明白了什么,回过神,涵瑾早已不在视线范围之内,却还觉得眼前晃动的仍是一片刺眼的翠绿色。
那日郦城派人送来药和衣服,赫连氏出于对女儿的尊重,并未擅自拆开。可涵瑾是她女儿,女儿有几件衣服,她就算不能一一数清,也该对每一件都有些印象,这一件她从没见过的,不需想也知是郦城送来的了。
虚弱吸了口气,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紧接着一一否定,嘴里念着“不会的不会的”,心里又隐隐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激烈的挣扎到最后只剩下后悔,深深的后悔。早知是这样,当日就应该直接把那衣服藏起来,永远不要让女儿看见!
亡羊补牢,也许是该要做些什么,来保护女儿了。
涵瑾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大约四更时分,感觉胃里胀的厉害,不得不起身去一趟茅厕。出了屋,隐约听见赫连氏那屋传出小声的咕哝,像念经又像在祈祷些什么,心说这个点儿上睡觉嫌晚起床嫌早,母亲在做什么?在堂屋驻足片刻,里间的赫连氏似乎听见动静,咕哝声很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