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用“匪夷所思”这个词,是因为郦宁走过来的方位,相对于心儿刚刚所在的方位来说根本就是一处视觉上的死角——中间有一片竹林挡的很严实,涵瑾也是在郦宁一行人出了竹林才看到的。
此时涵瑾她们所处的是去荔园的必经之路,郦宁从岔道拐上来,当然要往她们这边汇合。
昭佳这边还没从对心儿的震怒当中缓过来,一时三位主子都没挪步,涵瑾与贝儿不敢再耽误,赶紧跟了上去。
郦宁今日穿的是一件棕色常服,举止间流露的还是从玉妃身上继承的那种雍容的气质,此时过来与三位小主简单地打了招呼,简单的有些随意,并且随意地……将目光落到了涵瑾身上。
涵瑾下意识地低头,听得昭佳从旁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人先走了。显然是把对心儿的不满迁怒到了涵瑾身上,又看郦宁与涵瑾是一路人,又不好对郦宁说出太过分的话来,只要眼不见为净了。
清舞见状,寒暄几句便带着贝儿和另外一个宫女匆匆告别,追着昭佳去了。郦宁倒是不以为意,素颖觉得尴尬,却未等表态,他便开口道:“看来有你的地方总是会有麻烦啊。”
这话当然是对涵瑾说的,涵瑾弱弱地为自己喊冤:“那个,主要是心儿。”
这倒不是推卸责任,昭佳那股子怒气的确是因心儿而起。
“哦,是吗?”郦宁看着她,眼底难得地泛出几丝笑意,“那你们可以双剑合璧,看看能不能摧毁整个后|宫。”
“……”
“咳。”素颖强忍住笑意,欠身朝郦宁福了一福,道:“上次多亏七殿下出面解围,一直没机会当面致谢,今日在此谢过了。”
这话一是对郦宁表达谢意,二来也是替涵瑾解围。
“哦,好说。”郦宁回应着素颖,目光却没从涵瑾身上移开,“还要麻烦你多费心教导这丫头,省的将来到了宁王府也是个大麻烦。”
言毕,在涵瑾和素颖的相对无语当中带着一行人走了。素颖凝眉沉思片刻,一脸茫然地看向涵瑾,“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涵瑾囧,打着哈哈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呃,他有打算邀我去宁王府做客吧!”
素颖盯着她,挂着“鬼才相信”的表情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涵瑾才知自己是被她里弄了,同为秀女出身的素颖,又怎会想不到郦宁既说出这种话来,多半是选秀期间便与涵瑾约定了某种关系,虽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但想想知音亭一事,郦宁出面替涵瑾解围,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两人嬉笑着走出一小段,忽听身后有人长叹一声,“看来我这妹妹呀,还真是天生一副贱命,当个奴才都能当的这么开心。”
声音传出的方位,正是郦宁刚刚经过的那片竹林,那声音尖厉中带着讥讽,连刚走出去还没多远的郦宁都隐约听见了,当即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脑中转过几个念头,终究是步子未停,继续走了。
涵瑾就算背对着,也能很轻易地听出发声的人是谁,因为她对这声音的主人实在太熟悉了,在太傅府的时候,尤其刚刚穿过来那几年,不知跟她起过多少次争执。
素颖听了这声音略一皱眉,下意识地顿步转过身去,涵瑾绕到她身后顺势看过去,果然就是涵卿。
涵瑾本来想说“反正比某人嫁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夫君长啥样开心啊”,可一想某人的夫君就是郦城,还是忍住没有出口。何况涵卿此时也不是一个人,确切地说,她是站在三个女人的身后。
这四个女人“一二一”的站位,为首的是一位形容端庄的夫人,看上去很有气场,其后两人一个身姿妖娆,妆容也十分妖艳,另一个则样貌平平,没设么特点。再之后便是涵卿了。
这阵容,不用说就是郦城的后院了,风王为郦城庆功,怎少得了她们。涵卿身前的三个女人,在涵卿出嫁的时候涵瑾本来有机会见到,却刻意避开了,没想到今日正巧能在这儿相遇。
她这番打量对方,对方三人也不约而同地打量着她,刚刚听涵卿那句“我这个妹妹”,各人心中便有所猜测,此时一见这丫头眉目果然与涵卿有几分相似可寻,便确定是涵瑾无疑。
涵卿的姐妹虽不止涵瑾一个,可与郦城走的近的却只有涵瑾,既然与郦城走的近,这帮后院的女人就不可能完全没有了解。
虽然明里暗里都曾对涵瑾做过一些“了解”,三个女人却都是第一次当面见到涵瑾,三王子妃上下打量着涵瑾,头也不回地朝涵卿问,“这丫头就是你妹妹?”
“是啊。”涵卿轻蔑地望向涵瑾,“虽然我也很希望这天生的奴才不是我妹妹。”
“哦?之前风闻她与咱家爷走的比较近,怎的到最后进府的是你呢?这点我一直很疑惑呀。”说这话的是那位妆容妖艳的侧妃,说话间目光别有深意地瞥了眼涵卿,看起来跟涵卿处的也不是很好。
“呵呵,咱们府上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进的,当然要品行端正的才可以。”样貌平平的另一个侧妃开口替涵卿解围,先别说她与涵卿处的好不好,眼下面对涵瑾这么个假想敌,同为郦城的后院,当然是需要同仇敌忾的。
涵卿得了解脱,顺着这位侧妃的话继续道:“说的是呢,那些只知道在外面招蜂引蝶的贱人,咱家爷是不会真心看上的,当然就没机会进府了。”说着目光放远,望着数十米外郦宁一行人的背影,“呵,看来这招蜂引蝶的恶习,就算入了宫也没能去掉。”
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讥讽着,三王子妃也不阻止,因为她们说的当然也是她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自己碍于身份,不好像她们那样说那么露骨罢了。
涵瑾冷眼看着,等她们一人一句说的也都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给三王子妃,两位侧妃以及……三殿下的小妾请安,三殿下在前线作战着实辛苦,若知四位在后院过的并不寂寞,也可免去后顾之忧了,难怪一出兵便传回捷报,恭喜了。”
四个女人不同程度地吐血,说是请安,身子却连动都没动,还特地把“小妾”、“寂寞”等字眼咬的很重,真恨不得分分钟扑上去掐死她。
到底是正妃的定力好些,先是欠身向素颖施了一礼,这才看向涵瑾,莞尔道:“三殿下向来以朝事为重,任何的儿女情长都不能削减他忠君报国的决心。你说呢?”
涵瑾心下一紧,她这最后一问,涵瑾几乎是立即就想到了自己曾在郦城出征之前去找过他,并且结果也的确如三王子妃所说,并没有削减郦城忠君报国的决心,这次的捷报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印证么?虽然她也不想郦城因为儿女之情误了边关战事,可这样被三王子妃以如此隐晦地方式说出来,心里当然不好受。
三王子妃见她不答,挂着“图样图森破”的表情领着另外三个女人走了。
素颖这回是迷茫了,本来已经坚定地认为涵瑾是跟郦宁有了婚约,可郦城后院的这帮女人似乎又很不待见她的样子,到底什么情况啊?
涵瑾跟着素颖默默走了一段,眼看就快到荔园门口了,突然开口道:“小主,我,我有些不舒服……”
素颖真是一位善良的主子,没等她说完,便点头很是理解道:“回去歇着吧。”
涵瑾很惭愧,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不去照顾主子,换了别人肯定没这么爽快的,想想又问道:“要不要回去再叫一个人过来伺候?”
“不必了。”素颖几乎没怎么想便拒绝掉,路上耽误这会子,那边戏台都搭好了,这边再回去换人来伺候,到时宜兴宫的宫女众目睽睽之下进入荔园……想想都可怕。反正她想来是个省事儿的,何况不带人伺候也不算违和,那个一茹不也一个人去的么?
既然不用再叫人,涵瑾也就没急着回宜兴宫,她可不想被小菲小雅她们,尤其是小娜缠着问东问西。
随便挑了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没多久便望见一处池塘,池内的荷花已经过了最好的花期,多半已经枯萎,正如涵瑾此刻的心情。她突然跟素颖请假,倒不是全为了在荔园内还要与郦城后院的女人们相见,只是三王子妃那番话着实刺激了她,当初没能留住郦城,着实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情,只要一想起来,涵瑾就觉得很无力。
再想想郦城走之前曾信誓旦旦地说,等他凯旋,要风风光光地娶她。她是从没怀疑过郦城的诚意,只可惜天意弄人,中间突然多了涵卿这么一道插曲,让她已经有些灰心,今日再看郦城的正妃和两位侧妃,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更让她觉得她与郦城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拉越远了。
在池塘边找了块干净的石板坐下,正望着一大片残荷暗自神伤,忽地背后一个声音叹道:“果然我就说了,有你的地方总是会有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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