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瑾先后两次告别赫连氏入宫,所想的都是下次再见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总会有很多离愁和不舍,却没想到自上次回家奔祖母的丧到现在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再一次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能再与赫连氏相见,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现在的涵瑾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一是担心郦城现在的处境,二来,她已从安逸口中得知赫连氏其实在她上次回家的时候就带着病的,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才在她面前强撑着,之后反反复复的一直没见起色。
虽然理论上,她与赫连氏只能算作“领养”关系,可赫连氏并不知她的灵魂占据了本尊的身体,一直以亲生女儿的标准疼爱她,甚至因为前世的老妈是女强人的关系,她觉得自己从赫连氏身上得到的母爱比从老妈身上得到的还多,而她,虽然有时对赫连氏懦弱的性子心存微词,却也一直把她当做这一世的至亲来敬来爱。如今,听安逸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带她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的。
“我想着……”
安逸坐在她身边,见她脸色不好,正想说点儿什么,却被涵瑾沉声打断,“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涵瑾不耐烦地掀开帘子,望着远处高低起伏的山脉,她怕再从安逸口中听到关于赫连氏的病情,那只会让她一颗心更加慌乱,她也怕安逸提到郦城的事,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叫她不要牵涉其中。说起来,安逸作为七王子党的骨干力量,在某些时候势必要与她这个做女儿的立场发生冲突,她不想跟他说话。
放下帘子,涵瑾靠在车厢板上发了会儿呆,没多久便觉两眼酸涩,这一闭不要紧,竟就着马车颠簸带来的眩晕感,迷迷糊糊睡着了。许是身心早已俱疲,这一觉着实睡了很长时间,中间似乎还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梦,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自己入宫前一直睡着的那张床上。
涵瑾坐起来,发现身上穿的是内衫,想是安逸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送到这里,由丫鬟们伺候着躺下的,为自己的毫无知觉吃了一惊,发现周身光线昏暗,只有床头的烛台上烧剩的小半截蜡烛忽忽悠悠地发出一点光芒。
这一觉睡的口干舌燥,披了衣服下来床想找点儿水喝,才发现小桌边儿上坐了个人,正一手支着桌子,下巴抵在手腕上摇摇欲坠地打着盹,借着昏暗的烛光看了半晌,才辨出这人是原先一直伺候着祖母的怜姑姑。自祖母去世后,舞怜便打发了玉怜,自己则向安逸申请到太傅府来伺候赫连氏。
舞怜这时也听见动静,连忙站起来,“姑娘睡醒了?”
许是过度劳累的缘故,怜姑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的沙哑,涵瑾心中生出些歉意来,道了声辛苦道:“姑姑到床上歇着吧,我出去看看母亲。”
说着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见茶水还热,便给自己和舞怜一人倒了一杯。舞怜接过杯子却阻拦道:“菱主子怕已睡下了,姑娘明早再去也不晚。”
菱字乃赫连氏闺中之名,涵瑾问过怜姑姑得知现在已是寅时初刻(凌晨三点十五分),想想便依了她的意思没去打搅赫连氏,喝足了茶水硬把怜姑姑打发回去睡觉,自己则回到床上坐着想了会子心事,最后实在烦闷,蒙头又睡下了。
一早起床,由丫鬟夏雨进来伺候穿衣洗漱后进到赫连氏的房间,才发现安逸正守在床边,却不知是一夜守着还是一早过来的。象征性地给安逸请了个安,涵瑾快步走到赫连氏床边,见她面色蜡黄,平躺在床上,双目迷离地向上望着却没有焦点,听得涵瑾喊了声娘,方缓缓地转了视线看过来,努力扯了个笑,“你来了?”
说着上身动了动,要把胳膊伸出来探向女儿,涵瑾鼻子一酸,连忙摁下了,“天儿冷,仔细冻着母亲。”
赫连氏不以为意地摇了下头,反手拉住涵瑾,接着将丫鬟秋荷叫到跟前,瞥眼看看安逸,吩咐道:“爷守了一夜也该乏了,好生送回去歇着。”
安逸闻言脸色一沉,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叮嘱涵瑾好生照顾着,起身走了。
而后赫连氏坐起来,拉过涵瑾揽进怀里,轻拍着叹了一声,带着些哽咽道:“宫里的事,我都听你父亲说了,我的好孩子,叫你受苦了。”
涵瑾身子一僵,心中闪过几许埋怨,没想到安逸竟这样狠心,母亲都病成这样了,竟还被他拉来做说客。想到母亲病弱,便极力抑制着情绪应道:“是女儿不孝,让母亲操心了。”
“我的儿”,赫连氏面上闪过一缕哀伤,“不是为娘的硬要拦你什么,你也知道赫连家说到底是站在八殿下这边的,只是如今这局势……唉,我只担心我这身子不争气,没几天能照顾你了,便是好好的,也不忍心看你受苦。”
终归是做母亲的疼爱之心,涵瑾心头的埋怨少了,却是心酸与感动掺着,变的更加复杂。不知觉眼中已含了泪,搂着赫连氏的腰部连连点头,“女儿省得的,不会胡来。”
“嗯,省得就好,省得就好。”赫连氏蜡黄色的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色,因是带病之身,这一番对话便显得有些多了,气息明显不够用,平复了好一会子才又叹道:“你肯听话,我也可安心去了,到下面照顾你弟弟……”
涵瑾听了这样丧气的话,心下又是一紧,直起身来嗔怪了几句,正要宽慰,却猛的反应过来,瞬间瞪大了眼睛,“弟弟?!”
未及赫连氏回答,丫鬟夏雨便推门进来,带着些欣喜道:“宫里来人给主子瞧病了呢!”
母女二人面上同时闪过一丝惊讶,对视一眼,涵瑾不知赫连氏在想什么,反正她想的是:知道安逸本事大,却没想大的这么没边儿,昨儿直接找风王帮她请了假,今儿一早又从宫里调来了御医。
正想着,夏雨已经侧身让出道来,随后一对穿着太医司制服的年轻男女先后进到屋里,涵瑾定眼一看,当下又惊又喜,这两人竟分别是她的学姐乌雅慧以及乌雅慧的夫君邵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