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湿意的石板路两旁,低矮的篱笆上的花还未开,太阳还在东边树林里挣扎,整个山村还不曾醒来。有个人从石板路的尽头缓步走来,薄底的凉鞋轻轻的落在石板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阵微风吹过,扬起了她深色的裙角。
石板路左边院子门开着,一个老头独自叼着烟坐在院内,看到石板路上经过的女子,扬声招呼起来:“村长早啊,要去旅馆吗?吃早饭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就先进来吃点,我炉子上正做着南瓜粥呢,马上就好了。”
“爷爷!你就喜欢消遣我!”黑色的裙角一闪,前一秒还在石板路上的女子瞬间出现在院子里,双手叉腰站在老人身前:“你再这么叫我,我可生气了啊!”
老头眉开眼笑的站起身来:“哎呦,我的小扇儿生气哩!村里都已经巡视过了吧?旅店晚点再去吧,城里人起得都晚,你现在去也是要白白等着的。”这正是伢哥,宝扇的爷爷。岁月无情,当年高大健壮的伢哥,此时也显了老态,背脊微驼,两鬓斑白。六十多岁的年纪了,虽然比起其他这个年龄的寻常老者还算的上身体强健,但毕竟上了年岁。宝扇因为村规不能与他住在一起,对他更是放心不下,早就不许他像从前那样每日天刚亮就下地劳作了。平时一有空,也是会想方设法的到这里来多陪陪他,毕竟伢哥没有修炼过,根本不知道哪天就会骤然离开,再入轮回……
“知道啦!不过爷爷,不是告诉过你可以睡晚一点吗?早饭什么的,我做好送来就好,我没空的时候,也会让二傻做好了送来的啊,你就别辛苦了啦。”宝扇扭头看看旅店的方向,但叹了口气后,最终决定先陪爷爷吃过饭后再去。爷爷的身体状况她很了解,虽然现在尚算健康,但……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她明明拥有强大的灵力,却依旧无法改变爷爷的寿命一样。宝扇修炼的《弄水决》已然大成,现在的她,早就明白自己的爷爷即将不久于人世,她不敢违背天命强行为爷爷延寿,因为那样只会对爷爷的魂魄造成损害,造成他轮回后,下一世的生活更加艰辛。所以,她现在所能做的,不过是多陪伴他一些儿罢了。
“爷爷,我去盛粥,你在这里等一下就好。”祖孙二人在院子里一同用早餐的时候,太阳慢慢升起来了,夏日的太阳,轻松驱走了山区清晨湿润的空气,弥漫在村里的薄雾因为热力渐渐消散了,村中各处也飘起了炊烟。
伢哥望着低头吃饭的孙女,心里一阵发酸。其实他也猜到了,作为村长本该孑然一身,像德叔就是这样,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没有孝敬父母一天,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子孙,喜欢的姑娘都拱手让给了别人,在漫长的岁月里孤独的守着村子,慢慢变老,等到同辈的人都再入轮回,只身一个人,直到最后将宝扇定为接班人才算有了个可以交心的弟子。
宝扇一接任,德叔就按照规矩搬离了阴阳村,原本他这个爷爷也该跟着德叔一起离开的,可最终他还是被留了下来。伢哥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外打拼多年,是个能人,一颗七窍玲珑心,岂能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说实话,谁不怕死,他伢哥也怕啊!可是,怕又如何呢?谁又能不死呢?当年,他16岁,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修炼之路,做一个寻常人的。如今的他早已经是一个孤老头子了,为了保住自己孙女的命,他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与孙女两个人相依为命,住在这偏僻落后的乡村这么多年,早就与外面的世界脱节了。如今这个世上叫他牵挂的,也只有这个孙女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永远地守着自己的孙女,可惜,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每天傍晚,天色渐渐暗去的时刻,他都感到异常孤独。他拖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关上屋子里每个屋子的门、窗,坐到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村里唯一一台黑白电视机,慢慢入梦。
老人觉浅,夜里醒来,整间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窗外除了清冷的月光什么都没有,他也不禁躲在被子里老泪纵横。他也害怕啊!好怕啊!整个阴阳村里,除了他,已经没有普通的人类了,只有他会死,只有他马上就要死了啊!可是没有办法,就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算会害怕得恨不得立刻跑到村外城里的儿女身边去,他还是依然选择留在村内,留在自己孙女身边……
在东方露出第一丝光亮之前,他已然收拾好心情,穿上衣服起身了,在院中的枣树下打一套太极拳,打开院门,煮一锅热气腾腾的粥……他知道,阴阳村的村长,在天空泛上鱼肚白的时候,就会起床巡视村里一周,然后就会路过他的院门。是的,他的小扇儿,他的骄傲……
“小扇儿,多吃点!你每天来回太辛苦了,今天大学有课吗?还要去城里的话,给那个叫叶紫的姑娘带点儿腌萝卜去吧,上次她来可爱吃爷爷做的腌萝卜皮哩!”老人脸上是慈爱的笑容,递给宝扇一个大大的玻璃瓶,里面泡着满满一整瓶的腌萝卜。
宝扇立刻伸手接过:“知道啦,叶子会很开心的!上次她还说要给爷爷买个空调安上,等她过来玩的时候就会当礼物送给你呢!到时候你可要装作不知道呀!不然她知道我偷偷告诉你了,肯定要不高兴了。”
“好好好,山里冬暖夏凉的,要什么空调嘛,不过叶子记得爷爷,爷爷也很高兴哩!叫她常来玩,别总是呆在城里,城里不比这里,她这丫头呆城里也危险哩。”见宝扇吃的差不多了,爷爷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起碗筷来。
宝扇帮着洗了碗,出来抬头一看,日头已经很高了:“爷爷,我该去旅馆了,客人们大概都起了,等晚上我再来陪你吃午饭。”
“好,好好上课啊!”爷爷的身影倚在门边,宝扇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几次,最终还是狠了狠心挥手快步离开了。
恐怕……就在这个月了吧……
不敢算是哪一天,不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景……
天命不可违,村规更是不能违背……
至亲之人本就不该留在身边……
“唉……”道心的修炼,似乎还差得很远呢。宝扇走在去村中旅社的路上,心思却全然不在方茹身上,在她看来,方茹进了村,就算完全安全了,何况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爷爷的身上,却没想到,方茹正是在她本以为非常安全的村内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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