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四周却是浓雾弥漫,倒使得原本皎洁明亮的月光变得越发暧昧起来,颇有些月色朦胧的浪漫色彩。如果不是眼前这突兀的长直走廊的景象,这里绝对会是个花前月下的好地方。
我似乎与这长长的走廊结了仇,不在这条幽深黑暗的走廊尽头,就在那条笔直危险的走廊门口,低头望着脚下的地板,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不对劲。
地面不再是我和依琳刚才所躲藏的大树下,那散发着清香的微湿草地,也不是刚才面前那条光秃秃的水泥马路,而是木制的。
木质的地板很常见,特别是用来铺设家里的走廊,用一块块长条形的木头拼接起来,年代久了,光脚踩在上面会有独特的温暖感,有些还会发出“吱吱”的响声。
光滑结实的实木地板,一直是我很中意的地板材料,所以我才会对脚下这没有顶的“走廊”感到格外熟悉吧?
再次抬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对于这里感觉那么不对劲了。
迷雾已经很浓了,此时却微微向两边散开了去,露出这走廊的两侧来,一扇扇我再熟悉不过的门出现在我眼前……
这是……
这是来翼明的地下室!
我惊悚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依琳没可能知道这个地方的啊!
我扭过头去看依琳,却见她正一脸兴奋的望着我,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
还未等我开口问她什么,耳边就传来了这条走廊惯常的“背景音乐”,我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望着那些发出指甲刮擦和低低嘶吼的房间门,竟然慌张得失去了开口的能力,不知道要问什么才好,难道要问她是否将来翼明的地下室整个搬过来了吗!?
“叶紫,好棒的场景,你见过这个地方吗?是在噩梦里?哈哈,别害怕,让我想想,门上都该有锁的对吧?”依琳慢慢俯下身,靠在我的脸侧,在耳旁轻轻发问,我知道,她很兴奋,所以长久以来她一直用幻象和我交流,此时才是她真正发出声音来。
她的身材很高挑,却瘦得可怜,单薄的身材给人纤弱的印象,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使她现在整个人都倚靠在我身旁,也没有带给我半分的安全感,我背脊发凉。
但她话音刚落,走廊两侧所有的门都在一瞬间发出了“咔嗒”一声,我清楚地记得走廊里所有的房间的门都是没有锁的,笑话,有来翼明的法术禁止在,还需要什么门锁?但这分明就是房门上锁的声响,这些“咔嗒”声很轻,但如同一个响雷震醒了沉浸在恐惧中的我。
我猛地抓住依琳的手臂:“你能用我的意识来构建幻象?!”
依琳笑了,一时间晃花了我的眼,她真的有种魅惑人心的美丽,即使这与她的脸型五官无关,只是因为她猎食者的身份:“好聪明的小叶紫,别害怕,这里的场景,还是由我控制的。”
依琳的额头渗出了些许汗珠,反握着我的手,吸取着大量的灵力。看来这能力对她的负担果真很重,但她的脸上还是兴奋的笑容,似乎完全不在意。
我想起听过的一个故事,一个企图找到金矿的矿工,即使在矿洞中迷了路,但在探照灯照到泛着金光的矿石的时候,还是忘乎所以的兴奋起来,忘记了自己一直寻找的是阳光,忘记了自己已然弹尽粮绝被困在这黑暗的隧道里。
“那些守卫者呢?”我抬头看看月亮,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木质地板,地板上没有我们两个的影子,反而是树影婆娑。
“我没有能力改变现实中的东西,只能制造我自己的真实幻象喔,那些人当然还在老地方,现在嘛,应该就是被困在那些房间里喽~本来还可以制造假象的,但被那个东殿的女人剥夺了。”依琳脸色有一霎那阴沉了下来,但随即又兴奋起来:“叶紫,你好棒,每个房间里住的家伙都不一样,一样的是都好厉害喔!你的想象力竟然可以细致到这种程度,简直不可思议!那些守卫者有的可忙了。”
我苦笑了起来,这里住的家伙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啦,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灵魂还在他们身体里依次住过,最少的也有几十年!这十年,来翼明慢慢告诉了我好几十辈子的故事,最初的几年里,我都是在来翼明带给我的各种记忆里入睡的,简直像是睡前故事,直到我腻了,不愿再在属于另一世的记忆里入睡。
我很抗拒那些,那些清晰而熟悉的记忆,在记忆里,我作为另一个人存在着,大多都是些儿美好的、属于和来翼明两人的回忆。但我知道,我和他这样的纠葛是不该存在的,一世轮回,前尘往事就该随风飘散,而不是一再被记起,何况,那些记忆被隐瞒的结局我也很清楚——不得好死……
看看那些残破的身躯吧,来翼明不想主动提起,我也刻意规避着不去询问。我知道他不会瞒着我,但那些被他精心保存着的身躯、那些唯一的意识就是对我极度仇视嫉妒的身躯、那些最想做的事就是吞噬我的魂魄变为我享受来翼明宠爱的身躯……我怎么可能开口去问?!
很快,各个房间里响起了打斗声,各种怒吼惨叫此起彼伏,我听到了有人喊:“是幻境,一定有人入侵研究所!快点拉响警报,请求支援……啊!”用惨叫结尾,看来他没有机会请求支援了,呵,幻象之中,哪里有支援可以来呢?连时间的流逝速度都与现实不同呢……
依琳在一片厮杀声中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容,她向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要走了喔~”
然后就拉上我,优雅的迈开了步子,她穿着莎莎的一条鹅黄色长裙,月光下、迷雾中、漆黑的走廊里,她在混合着青草味的微风中带着我缓缓前行,扬起的裙角擦过我的小腿,痒痒的。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两边的门内不断传来各种令我心惊肉跳的声响,但她始终保持着步伐速度,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是了,大概只有我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厮杀吧?
正在我扭头去看身边一扇门的时候,突然一个风刃之类的东西破门而出,朝我的脸冲来,我还没想好是蹲下来好呢,还是向后来个铁板桥之类的,所以我看起来应该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吧,其实就是我根本反应不过来,愣在当地等死了。
一个圆盘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挡住了它,虽然它瞬间就出现了无数裂痕,但最终还是没有破碎,将那风刃挡在了我的身前。
依琳已经停止了脚步,她一只手依然用力拉着我吸取灵力,另一只手单手平举着,显然是她在瞬间构建了这个圆盘,为我挡住了致命的攻击。
这个“流弹”或许是某个守卫者发出,也有可能是被触动的原本就存在的机关禁止,不论是哪一种,都已经打乱了依琳的步调。
依琳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满脸都是汗珠,捏着我的手也是潮腻腻的,她恶狠狠地对着那扇门吐出了两个字:“修复!”
那门上露出了水样波动的痕迹,慢慢恢复了原状。依琳却依然没有放松的表情,她扭过头,看着我们还剩下一半就能到达的大门,毅然对着空荡的走廊低声说了一句:“全体加固。”
随即我听到了她大口喘息的声音,像个呼吸困难的病人,呼吸声沉重而急促,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他们在用笨办法,攻击依琳构筑的幻象本身,这对一般的幻境几乎无效,但刚好给他们蒙对了,依琳构筑的幻象是有实体的,这对她的伤害很大,她需要的灵力量陡然增加,连我都开始吃力了起来。
我们几乎是挪着前进,期间不停的有各种攻击从门、墙面等撕开口子冲出来,虽然依琳一直用一个又一个大小不等的圆盘挡住,但还是有不少擦过我们的身体,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我的鲜血流出后,气味似乎引起了房间里那些“住客”的注意,对了,对他们来说,我才是最重要的猎物啊!所以更多攻击集中在依琳的幻象上了,这算得上是一种反噬了,如果是平时,凭借依琳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发生。可惜,现在我既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家伙的具体情况,依琳又没有余力控制幻象……
大门很近了,就在眼前,我几乎可以从那虚掩的门缝里看到外面的世界,那是属于自由的景象,我多想扑倒前方去,将身子挤出那条小小的缝隙,呼吸一口属于自由的空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