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蒹葭心中若是没有丝毫紧张之感,那是不可能的。
她虽然曾经……以才学著称。但是那个才学举世无双的女子,是曾经的陆蒹葭,而决不是如今的宁澜若!她要做的,是在做得锦绣文章的同时,亦要掩饰掉一切她曾经拥有的才华风骨,但这些已经熔铸在她的灵魂之中,想要隐瞒完全化作另外一个人是何等的难?
身在暗室。陆蒹葭提笔,心中却涌上许多的情思牵绊。
她抽的题目很简单,却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欢字。想必是哪个殿阁大学士,想着万年大典当是举国共欢的喜事,才拟了这么一个字。
陆蒹葭提着笔,看着那一张无暇的白纸,眼睫微颤,却是突然落了笔,开头一句便是:“人间至难是清欢!……”
那是一手绣花小楷,写的温煦讨喜。
何谓清欢?太平盛世,得享清欢!
她既是落了笔,一路写下去,就更是没有半丝迟疑,整篇文章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她写着,脑海中却是朦胧的响起当年,似乎有个人也询问过自己……
“一个人痛快欢乐了,是很简单的。可是如果他想这世间人人得享这欢乐,该是如何?”
“那非得整个天下太平方可了。世间清欢,想要做到,本就是极难的事,上古圣人想要做到,可是他们,也只能留下思想之种,也是做不到的。”
“一个人的清欢,与整个世间的清欢,叫你选,你选哪一样?”
“既然整个世间都欢乐了,怎么还会有伤心人。你这话问的好生的奇怪。”
“但是……是会有的。”
是会有的。
陆蒹葭觉得自己脑海之中一片含混,她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似乎是写到了凡尘,写到了一些朦胧的藏在自己脑海之中的文赋。
她便那般一直一直的写,直到灯火突然啪的一声熄灭,她才有些懵懂的抬头。
再低下头,已是一篇完完整整的文章了。
她随手拿起这一篇《清欢》,便递给了一直守候在门外的人,那人很是恭敬的叫她在此等上一天结果,便引她去了一间房间。
她累极,也容不得说上想上什么,倒伏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一日之后,便有了回音。
那引她休息的人见她的眼神,都变得似乎不同寻常。他只递给了一块小小的金色的号码牌,与她说她已经通过了这考验。
“姑娘才学……内阁学士们也是赏识的,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能有这般想法见识,实属难得。初试,姑娘便不必去了。一月内,自然会有人引姑娘入宫,去见出此题的……内阁大学士大人,大人对于姑娘的文章,尚还有几句话想要询问姑娘一二。”
陆蒹葭点了点头,显得分外波澜不惊。
她却不知,真正的事实,却远不是那人所说的那般。
……
回了暂居的客栈,赫连燃行就坐在楼下。他面前摆着一坛酒,却是一口未动。
看见了陆蒹葭出现在了门口,他的眼睛忽然一下子就亮了,只是不说话,就那么亮亮的看着她。
陆蒹葭念及自己一天一夜不曾回来,竟是难得的有些心虚。
再看看那少年发亮的眼睛,心里不禁想到……
他,莫不是坐在这里等了一夜?
她很是平静的走了过去。那个少年突然一下子站起身,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眼睛还是极亮极亮的,却看得陆蒹葭只觉得,心头有些发凉。
她顿了顿,方才说道:“燃行……我下次若是不归,会与你说的。”
那少年坐了回去,双眼还是看着她,很亮很亮,亮的像是漫天的星星,一齐在闪烁一般。
“那文试,需等待结果,我只能在那里歇上一宿,方才才急急赶回。”
少年低头看酒杯,终于收回他那亮的出奇的眼神。
陆蒹葭这才有了松了一口气之感,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方一坐下,这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她分明是赫连燃行的主人!原本那个沉默腼腆的少年,不过相处了这几日,怎的如此的猖獗?眼中还有没有她?
虽然……她其实是陆蒹葭并不是宁澜若……
想到此点,陆蒹葭突然便泄了气,坐在凳子上,想了半晌,还是觉得,便这样好了。
明明应付接下来的文试方才是大事。自己还是好生的细细想来,自己将要写何样的文章方才是正经。
时光过去的好生波澜不惊。
武比初比先行。那少年默默的打了一轮的坐,站起身,轻声的说道:
“澜若,我这便去了?”
陆蒹葭看着他面上的平静,亦是平静,清浅的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会在下面看着你。你尽了力就好,也不要过于勉强,我知你心中有数。”
那少年眉眼里很是沉着。
……
洛国的武比虽然说是各国之间的大比,但是初赛与复赛,都是在各国举行的。
只有最后真正的决赛,才是各国的选手共聚,争夺那至高的荣耀。
洛国的初赛,设在京都城外十里金阙台。
为何不在城中举行,自然是因为观赛的人实在太多,难以约束的缘故。因为这大比实在太过重要,所以即便是初赛,也有洛国整整十名将军坐镇。
这十名将军,除却两名留守朝中的大将,其余八名,乃是从遥远的四面八方赶来。各国都已签订了停战协定,所以他们方才得以抽身,亲自出现在京都。不必再苦守边疆之地。
这十名将军,个个修为都极为高。洛国底蕴深厚,武学秘籍数不胜数,习武者也是极多。能在这众多武者中脱颖而出,成为洛国镇守一方领土的大将,其难度可想而知。
他们此刻端坐在高台之上,双目蕴着神光万千,现出一种威严的气势来。他们此刻代表的,就是不曾亲自驾临此地的帝王!自然而然的能够沾染上几分帝王的威严之势来,这却与他们的修为无关了。
他们面前,是用最结实的砖石垒成的十座高台,只比他们身在的高台矮上一些。
这便是将要在其上进行比试的十台。
而再向下望去,却是密密麻麻,一眼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人群!
“朝廷倒真是好打算,看个初赛,也得付出整整十两的白银!若是那决赛,岂不是得千金万金?”
“即便如此,这等旷世比试,此生难得一见,哪怕是倾尽所有,也是值得的!”
人群攒动,其中却有一个身着青衣,头戴斗笠的女子,她清清冷冷的在人群之中穿行,与这热闹非常的气氛格格不入。
燃行所得的号牌极为靠前,乃是十八!
按照这比试的规矩,末尾的数号,即为台号,那么燃行,当是在第八台进行比试。
她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缓缓的挪动着,总算是来到了第八台台前。
此刻距离比试还有不到半刻,人群也多已站定。只看见那最高台上突然一位将军站起身,他一开口,即是声若雷鸣,震的人耳膜发痛,这千千万万的人,皆是将他的每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比试即将开始!号牌从一到十的选手,请上台!”
从那台后,突然就有十人,居然直接腾空而起,飞身上了那高达十数米的比试台!他们竟是视那比试台所设专门用于的上台的台阶如无物。
他们的腾空而起,几乎是引起了观众的一阵沸腾。
“这定都是宗师境!居然有如此之多的宗师境高手,难怪他们的号牌是从一到十!”
“怎会有如此多的宗师境!不是说……宗师境极其难得么?怎么如今倒似泛滥。”
“帝国终究还是万年的底蕴,纵然不能再现那上古大国的繁荣昌盛景象,又怎么能是表面上那一点。卧虎藏龙,这当真是卧虎藏龙……我看我们洛国,当是有统一天下的气象!”
“我们何等泱泱大国,绝不是他国堪比。”
“正是,光是这许多高手,旁的国家,就绝对不可能有。”
“就是不知,这些……是皇室专门培养出来,应对此次的大比,还是原本便是年少的英才,埋没在人间……”
“这……这……这实在是不知了。”
……
四周议论声纷纷,陆蒹葭却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她看着那飞身上前的十人,心中却是想到:自己原本以为,宗师境便是极其不易,可是……
这些日子经历的事,却让自己懂得了,以前所见,多半都被隐藏起来。这个世间远不是自己所见那么简单。之前谁能想到……宗师境的高手,也算不得多么了不起?早有人,进入了更加高深的境界。
可是……
这一点,寻常人,还是绝对不会知晓的。
在寻常人眼中,宗师境,便已经是武道的巅峰。
可是……洛国弄出如此一场声势浩大的大比,究竟是何意?派出这许多年少的宗师高手,莫非,是要颠覆整个世间人的观念么。
将那些隐秘不能为常人所知晓的事情,通通借此次万年大典之机,展露在众人眼前?
她想着只觉得心惊,却听见那将军继续站在高台之上,威严的喊道:“号牌从九千九百九十到一万的选手,请上台!”
众人皆是哗然。
若是号牌最前与最后的选手两两比试,那岂不是说,有整整一万名初赛的选手?
不等众人讶异,便见又有十名男子走了出来,但是与先前不同的是,他们却皆不能腾空而起,站立在那比试台上。只能纷纷从那一层层的台阶之上走上去,无疑声势大减。
人群中也有了唏嘘之声。
而待到这十人站定,也正好到了时间,那将军喊道:“比试开始。”那排名靠后的十名选手里,竟是有八名之多,立刻放弃了比赛。
人群之中唏嘘之声更大,自然,他们都是花费了金钱,方才得以进入观赏比赛,却连看也不曾看见,叫他们如何不恼火。
但是那八人只是苍白了脸色迅速的退了下去。
仅剩的两个,脸色比那退下的八人,还要更加的惨白几分,瑟瑟缩缩的,但好歹都鼓起了勇气,一人持枪,一人拿刀,皆是大吼一声,便出招了。
他们能被选中,自然在各自的兵器之上,造诣很深,舞的也是进退有度,很有些高手的风范,他们一出手,底下也自然有那些看热闹的人,喝了一声彩。
但是他们的对手,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几乎就在瞬间,他们便僵住了身子,手中的武器,再也无法再用力……
一人的胸口,被一剑尖抵着,只要他再前进一步,便会毫不犹豫的刺穿他的胸膛。
而另外一人,他持着兵器的手,却被扭曲成了一个绝不可能自己达到的角度,他所拿的兵器,正正对着他自己。
而那出手的两人,却只冷冷的站在对面,眸光里没有丝毫的情感。
那手被扭曲的男子,发出了一声凄厉异常的惨叫,但是高台之上的将军只冷冷的说了:“淘汰”二字。
那输了的两人,都被人领了下去,赢了的二人也一言不发的跟着下了台。只是他们是直接飞身下台罢了。
这变化不过顷刻之间,直至此时,观众们这才纷纷反应过来,更加激烈的高声叫了起来。这比试虽然来得快速,却是惊心动魄!
不等喘息片刻,便见那原本的将军坐了回去,又换了一名将军喊道:
“号牌从十一到二十的选手,请上台!”
陆蒹葭心神一紧,立刻抬头看向了八号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