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武比的复赛,也没有什么出奇,只是颇为奇怪,陆蒹葭还是没有看见白景止。
她只是浅浅的记着,更多的精力,却在应付眼前的复杂的局面。那十一皇子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的牵扯进了这乱局,她琢磨不定,总觉得这其中不知多出了多少的变数。
但她总而言之,仍是悠然平静的。闲看落花浅听风声,心中眼前,都缓缓的沉静了不少。
但是……
有些人,却未必是如此闲适的。
铁马冰河原。
白景止抬眼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人群,却是笑的狂傲无比。
“你们尽管前来,我白景止岂会惧你分毫!”
在那黑压压的人群之前,有一身穿玄黑重铁铠甲之人,手握一把方天画戟,却是气凛九霄的吼道:
“非是我们九荒部落不守与你们洛国的盟约!这仅仅是我们烛九阴一脉的行为,与我们九荒部落无关!”
白景止身形直冲上天,悬在半空之中,却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若战!我便战!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
那人看着他,却是仰天长笑道:
“好一个冠军侯,好一个杀神白景止!不管你是如何的赫赫声名,此日,我们烛九阴部落,哪怕被你屠灭!决不后退一步!”
“众将士听令,随我,杀!”
随着他最后一字喊出,那黑压压的人群,却是整整齐齐的同时喊出了一个字。
“杀!”
瞬间气势逆天!
白景止站立于半空之上,俯瞰地下人群,眉眼间,却全然是凌然不可侵犯的杀意!
在他一人身下,战旗遮天蔽日,烛九阴部族之士,宛若漫天的乌云,阴沉沉的直压过来,似乎要将他湮灭其中。战气肃杀,天昏地暗。
他缓缓的抬起手,却是……瞬间急速的挥下。
“攻!”
两股洪流,不可逆转的,猛然……相撞。
无声无息,却是这世间,极大的惨烈。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洛都,歌舞升平,气象万千。
……
离国的京都,一处宅院,两人正在手谈。
这局棋已僵持了许久,那手持黑子的男子忽的缓缓的放下了棋子,语气平静却很是坚决。
“这局棋没有必要再下了。念闲,你的心乱了。”
那青衫的男子轻轻的看了看天边一抹流云,语气也渺然。
“我确是心乱了。陛下看的精准。”
那男子显然敛去了不少的气势,此刻他手握棋子,眉眼间没有了凛冽,只有一种叫人惊心动魄的俊逸。他看向那个清浅的文士,沉声说道:
“为何乱?”
那男子却是颇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轻声问道:
“陛下可是明日启程,去那洛都?”
顾无阙放下棋盘,站起身,看那老树虬劲的枝桠。“国中,还需要多多仰仗你。这些国事,交与旁人,我多半是不放心的,也只有你,才能打理的妥当。“
苏念闲轻轻的喟叹了一声,却是说道:
“我尽力罢。陛下……你先前不让我调动势力对那洛无暇出手,如今看来,也是极有道理的,我看见的不过是小处,你才当真是全盘看的通透。只是没想到却反被白景止将了一局……当真是我极大的错处。”
顾无阙摇了摇头,语气很是沉稳。
“你也没有错,只不过那时天命在白景止身上,你尚且压不住他。我起初写那一条手令给你,不过是怕你性子清浅,出手太轻,试探不完全罢了。倒是听你叙述,那白景止当真是这万年以来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我与他的评价,倒还是低了。洛国的那老儿,旁的不说,给他以那上古霍去病的冠军侯封号相封,倒是一点也没有封错。”
苏念闲低头,眉宇间还是有着淡淡的忧色。
“洛国终究不好相与,你这一去,也不知会有什么变故。况且……那大比……”
顾无阙也是眉眼中有了三分的凝重,他默默的沉吟了片刻,却是说道:“洛国……此刻多半是打算捅破那层砂纸。那老儿多半是活不了几年了。他此番孤注一掷,若是成了,倒真可换得更加长久的性命,这也不是没有先例之事,只是他此番弄出的声势着实浩大罢了。”
苏念闲肃然,却是相询道:
“你的意思是……这次其实是入天门?”
顾无阙却是不置可否。
“那洛国毕竟是万年的帝国,想必与那些……存在,终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离国终究是新立,那些……存在想必寻上来也不过这几年的事情。”
苏念闲却是认真的说道:
“你心中见识,还是胜过我许多,你有了决断,我就不再多言了。只是若此番是入天门,洛国终究是万年的底蕴,能人高手,也终是胜了我们许多,几率大上许多。”
那冷漠的帝王,却只冷冷的说道。
“那也未必。”
苏念闲见他模样,摇了摇头,亦不多语。两人也不交谈,只是重新拾起棋盘,闲敲棋子落灯花,相对无言,转眼又是几盘。
……
晌午阳光分外温暖。陆蒹葭自小憩中醒来,却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大安宁。
她环顾四周,却看见那个少年就坐在离他不远的石凳上,见她醒了,耳根有些微微的泛红,却还是小声的说道:
“我有事来寻你,你方才未醒,我便坐在一旁等你。”
陆蒹葭看着他难得的神色,也不说什么,只是坐起身,问道:“何事?”声音是漾着泉水一般的清澈的。
那个少年愣愣的看着她,许久才出声道:
“我来找你,是因为,这大比……似乎跟我所想的不大一样。”
陆蒹葭方才醒,眼中还有些难得乏意,慵懒的披上外衣,抬眼看向那个少年。她此刻自然是没有带斗笠里,那种绝美的容色一展无余。
“哦?你先前如何想?又是怎样一个不大一样?”
赫连燃行只觉得她清丽无比,眉目间光波流转,似乎是天上无数的虹,又像冷冷的一轮白玉月。看见她抬眼,那目光平静温和,但他却觉得仿佛浑身就要爆裂开一般,连忙急急的低下头去,耳尖瞬间通红,声音也不自觉的低如蚊呐。
“澜若……这大比,我原来只当是洛国寻常所办,不过是存了扬威的意思。但是,我却隐隐总觉得不大对。如今看来,只怕是我想岔了……这大比,我们两个人,都不要参加了罢可好?”
他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抬起头看着陆蒹葭,眼里却分明有着淡淡的恳求之色。
这少年……究竟发现了什么?
她心里淡淡的疑惑,却看着那少年,很是认真的问道:
“究竟是何事?你说出来叫我听一听可好。”
这件事……虽然此刻轻描淡写,但却很可能是她近距离接触到那人的唯一机会。她本不该拒绝这个少年,但是,她此刻,却不能不逼他说出一个理由!
那少年只看着她,眼中神色很是复杂,似乎内心,也在经历极其激烈的争斗一般。许久,他才松懈了紧绷的身体,低着头,轻声的说道:
“澜若……你知不知,你若是被他们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他只这一句,便在陆蒹葭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风波!
终于……来了么?这宁澜若的身份……究竟为何?
她瞬间神色便也变得郑重无比。她看着这个少年,却是声音更加轻的说道:
“难道那很可怕么?”
这个少年,却只是苦笑,摇了摇头,反而说起另外一个话题。
“这洛国的大比,只怕是……入天门。不过弄得这般声势浩大,却真叫人捉摸不透。虽然……入天门指的多半是那第三场大比,但是你我分别参与了第一二场大比,仍也还有……暴露的危险。燃行别的做不到,但是,却一定要保你一世平安的。”
“所以你才想我们不去参加那大比?”陆蒹葭抬起了眼,温和的一字一字的说道:
“是否一直逃下去,此生就能太平?”
那少年身躯巨震,却终于是缓缓的摇了头。
“……不能。”
陆蒹葭眼里却忽然有了淡淡的笑意。
“既然逃不掉……那就不要逃好了。”
那少年一直一直是沉默。许久,他才勉强开了口,声音有些淡淡的苦涩。
“你说的对。终归还是……我无能。护不得你。”
陆蒹葭却是展颜,笑容极其温和婉转。“你已经做的这么好。燃行,你很了不起。即便……有些事是宿命,我们也该去赌一赌。总不能,连赌的勇气,都没有。”她想了想,眉宇间,却多了一份从容。
方才的对话,却让她心头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许多事情,原本的宁澜若,也是不知的。否则,这少年不会,说的那般艰难。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有些话,她便可以肆无忌惮的问出口?
她下定了一试的决心,抬起眼,问得似乎漫不经心。
“燃行,你告诉我,什么是入天门?我究竟有什么不同寻常,方才惹得旁人,要来寻我。”她目光诚恳之极,心中,却几乎是在颤抖!
但那少年却只是沉默了片刻,半点没有生疑的开了口。
“入天门……是仅仅对于一般凡尘里的人而言的。对于他们而言,能够被在小灵天里的修行门派看重,成为门下弟子,有了更加高深的修炼之法,自然算的上是如同……从凡尘,到了天上一般。所以才会起名唤作……入天门。”
陆蒹葭听得心里巨震,但那个少年却是细细的解释道:
“小灵天中灵气充足,比起这个大千世界,自然和真的仙境也没有区别。这里上古修行之道缓缓的消失了,倒不是在岁月之中式微,而是上古大神通者连同门人弟子,多半迁到了小灵天之中,这个大千世界,对于修炼者而言,根本是废弃的罢了。
这大千世界虽然废弃,但毕竟是上古之本,更是那小灵天存在的基础。所以……天道约束,小灵天与大千世界的入口,是极其难得打开的,即便是打开了,那些极高修为的神通者,也不能在这个世界中胡作非为,否则就会遭到天罚。两地来往几乎等于无,所以,小灵天的存在,自然渐渐也便湮没在了岁月的长河里。”
陆蒹葭听得几乎是心惊胆战,这等隐秘……任凭她再心思灵动,也是绝对绝对无法想象出来的。她听的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却是突然询问道:
“那入天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少年低着头,眸光却是微冷。
“那些上古门派,虽然在小灵天里自在逍遥无比,但是……久而久之,门派传承却是出现了,极大的问题。他们迁走的时候,虽然带走了不少凡人,可以补充门人弟子,但是,他们很快便发现,那些出身小灵天的人,天赋出众者的数量,比之大千世界,却是极少!毕竟,小灵天不过是这个大千世界演化出来的世界,是存在先天缺陷的。一个缺乏根本的世界,怎么能孕育出真正的绝世高手?
虽然,普通的门人弟子,可以从小灵天之中任意汲取,但是那种传承门派根本最最核心不过的弟子,却都是……从这个大千世界,引过去的!要不然,这个世界之中虽然武道衰微,也不至于衰微成这般的模样。”
“因为他们每十年都会花费极大代价突破大千世界与小灵天的屏障,前来挑选一次极有潜力的弟子,虽然隐蔽无比,但久而久之,总会被发现,旁的不说,这洛国传承了万年之久,定然是清楚的。只是以往,这等行为通常都做的隐秘无比。不被常人知晓一般,但是……若是我没有猜错,此次,洛国,却直接把这大比当做了升天门的资格战!如此疯狂之事,这洛国的皇帝,居然也能做出。”
少年说到此处,方才缓缓的出了一口气。
陆蒹葭却觉得惊骇无比。
这等奇闻,是她曾经,连想也不能想象的。
如今,透彻的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叫她几乎连思想也不能够了。她愣愣的低着头,许久许久,方才觉得找回自己的神思。
她闭着眼,却是平静的说道:
“这次既然是入天门,我们便更加……不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