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高庚屋「北面粮仓」以南不到一艾萨克,就是高庚屋人往来阿卡贝拉大湖的渡船头。当八名由仁离带领的窦加敦使节团,骑勉来到此地时,已经有一艘长约十辛格的「风帆船(注1)」在这儿等待。
其实船这类交通工具,虽然对窦加敦人来说比较陌生,但在「原始时代」却比较常见。不过也有可能是在垂德部落通商的需求下而加强研发,又有海湾众多部落参与改良,一般认为,在「萌芽时期」前已经有三、四十辛格长的机械船航行于荳蔻河及各通商点上。
在窦加敦使者们惊呼连连的情况下,一行八人,外加三名侍者,接续着上船。就在「舵主」一声令下后,十名舵手接续地拔锚及扬帆。由于正值隆冬,北风狂啸得厉害,在扬帆的一剎那,整艘船像突然有了生命一样,在一望无垠的大湖上疾驰。
「呜呼!」
阿文站在船头感受风帆船的速度感。他觉得风帆船只比神秘狼慢一些,不过原本在耳边呼呼作响的北风,由于本身连同船一起被推动,现在却平静地像进入另一个时空,迎面而来还有一点微凉的南风。
「耶嘿!呼~」
凝也在甲板一侧释放他的热情,这是他们窦加敦使者四人第一次搭船,之前他们在东北林地浮沙河的小船,充其量只能算是被拖曳的小舟。
站在甲板上的还有伽俐、肯及形戈,其他高庚屋人都在船中小屋里休息。
「呵!不错!」
形戈看着湖面被北风吹皱的水纹,及一老三少静静看湖面的窦加敦人,心里也跟着愉悦起来。
并不是说他平常心情有多差,只是由于高庚屋部落比较注重礼节及体制,而亚牧家族在高庚屋的地位又逐年下滑,他常常听到爷爷和父亲在讨论这些话题。虽然在风帆船上的形戈也感受到回家的喜悦,但某种程度说来,他在窦加敦,除了比较累以外,心情比较自在。
不过,一望无垠的湖面,没有变化的景致,很快就让人看腻了,阿文深呼吸一口气,将视线从湖面转回船上,沿着甲板绕着船走。他举头再观察一下风帆的部份,看着突皮帆布被张撑在几根桅杆结构之间,觉得非常神奇,有一种「没想到船这样就会动了!」的感觉。
再看看船的四周,一根一根插向水面的桨,由于现在是全然地顺风,负责划桨的舵手只要听舵主的指令将桨提高或压深,并不需要太费力。在「桨孔」四周有可固定桨的刻痕,舵手就这样将桨扣着,窝在船缘底下休息,看来倒也温暖舒适。
「ㄟ~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凝的声音冷不防地从阿文后头冒出,吓了阿文一跳,他旁边还跟了肯和形戈,伽俐则先回船中小屋休息。
「我叫切。」
那名满嘴胡渣的粗壮汉子,声音简节有力。
「喔~切大哥你好!我叫凝,我们都是从窦加敦来的…ㄜ…他不是…」
凝比了一下形戈。
「这我知道。仁离大人出使一年,把你带回来的嘛!」
那名满嘴胡渣的汉子打开一罐陶壶,喝了一口。
阿文依稀闻到「酒」的味道。
「喔!是仁离先生告诉你们的?」凝问。
「仁离先生?你叫他仁离先生?哈哈哈…」
切突然大笑起来。
「嗯!这…」凝想问:这样称呼不对吗?
「哈哈!小兄弟!我没别的意思,反正你们不是高庚屋人,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切似乎话中有话,但凝也不知道要怎么问下去。
「切大哥,这『船』是你们盖的吗?」阿文接着问。
「哈!没这么厉害!要是我会造船,我还会在这里当舵夫吗?」切说。
「所以…是谁造的?」阿文又问。
「ㄟ~看来你们对我们部落不太了解喔!不过之后你们会有很长的时间慢慢了解。」
「阿文,凝,这些船都是萌羲家族造的。」
「整个高庚屋的土屋、立体树屋、武器、还有船,都是他们做的。」一旁的形戈回答。
「敢问您是?」切看着形戈。
「在下是亚牧家族的形戈,我父亲是哥登。」
「喔!是形戈公子啊!哈!失敬失敬!」
切一边讲着一边笑,好像不想太「尊敬」贵族。
「ㄟ~那切大哥,请问『您』是属于哪个家族?」
凝也感染了高庚屋人对人用「您」的称呼。
「我?哈哈!我什么家族都不是!我就是一个舵夫!」
「凝!我们四大家族加起来只有大约两百人,其他的都是平民。」形戈说。
「平民?」
凝先是愣了一下,他心想:这高庚屋的人事关系也太复杂了吧!又是贵族又是平民的,而且…他们好像不只分配的工作不同,在「地位」上…好像有种「无法变更」的差异。
「ㄜ…切大哥,所以你们的工作…是『长老会』分的吗?」阿文紧接着问。
在窦加敦及来的路上,他们大概都听高庚屋使者谈过高庚屋的「内政体系」。
「哈!这怎么问我呢?」
「要问也是问我们的亚牧公子啊!」
切看了形戈一眼,形戈没有回应。
「呵!算了,我自己说好了!」
「我本来是在文颂隘口当侍卫的,后来实在看不惯那些洛可贝部落的家伙,才文流个没几年,就学会了对人『颐指气使』的把戏。」
「所以…没关系,老子所幸不干了,就来这儿当舵夫总可以吧!」
窦加敦三人没听懂「颐指气使」的意思,但记忆力超强的阿文听到了「洛可贝部落」这个关键词眼。因为他听形戈说,洛可贝部落是高庚屋最近极力挽拢的对象,而且好像快「谈成了」。
「ㄜ…所以…切大哥,当舵夫比当侍卫好吗?」
总是抓不到重点的凝接着问。
「哈!怎么会比较好呢?」
「夏天会有水生提奥突然冲出来,冬天这里又冷得半死…」
〝左满舵~〞
切话没说完,一个宏亮的叫声从头上传来,就看到「舵主」站在桅竿突出的小栈,向远处眺望。
「厄!」切大喝一声,将卡在刻痕的桨深入水里。
这趟前往高庚屋「市区」的航程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午餐及晚餐一行人都在船中小屋渡过,他们到达「高庚屋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在风帆船上最后一段惊奇,跟着飒斯的余晖落下,这是窦加敦使者们,第一次看到飒斯落在水中,而不是山上,他们一直看着直到天黑。
※
晚餐时间,在船中小屋里,侍者们利用可携带式的「石炉」照明。那是一种由石头掏空挖洞而成的照明设备,两侧有伸出来的石柄,高庚屋人在上头装上木头外鞘,以便能在燃烧时搬动不被烫伤。
此外,虽然以现在来看有点滑稽,不过在当时却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就是:当在船中小屋内使用「石炉」时,必须将小屋的屋顶掀开,避免屋顶被热气烧起来。所以只见仁离等一群人吃晚餐时,还不时有外头湖面的细雨打落,「石炉」的火光也随风摇曳。
饭后时间,吃完晚餐的一群人昏昏欲睡,能聊的话题都聊完了,现在只能随着波浪不规则地摆动。从未搭过船,或说从没航行过这么长距离的窦加敦人,从下午到现在,接连着有头晕想吐的现象。仁离在中午就叫他们少吃一点,虽然他们也照做,不过整整一天的航行,让他们整个肠胃都在滚动。连常搭船往返在高庚屋「市区」及「北面粮仓」的冯德诺和形戈,也觉得不太舒服。
窦加敦武术第一把交椅的肯,晕船地最是夸张,他从傍晚就整个人像阵亡似地无力地趴在船内一块深褐色毛皮上。虽然佟超给了他几片橘叶含在嘴里,又将橘叶捣碎涂在额头、耳朵及肚子,但都不见迹效。最后仁离索幸叫肯把尾巴竖着,直到撑不住了才放下,他说这是治疗晕船的密方。肯说他「好像」有好一些。
〝噗呜…噗呜…噗呜…〞
奇怪的声音突然划破湖中的水浪声。这是「高庚屋港」的一种乐器,叫做奥珈,由重头奥的共鸣腔制成。
〝噗呜…噗呜…噗呜…〞
奇怪的声音又起,伽俐看看仁离,阿文看看肯又看看形戈,这个声音听起来就不像是动物的声音。
形戈笑着点点头,一直在闭目养神的仁离也睁开眼睛,露出一副疲倦但又松了口气的模样说:
「呼~到了!准备上岸吧!」
〝啪啦霹雳啪啦!啪啦霹雳啪啦!〞
又有几声碎琐的声音传来,众人顺势往上一看,就看到在桅竿旁闪耀着细琐,一闪而逝的闪光,那是「舵主」在跟岸上的人打讯号,燃烧的是天然镁矿。
「仁离大人!快到了!」
「舵主」在桅竿向下大喊。仁离也大喊回应:
「知道了!辛苦了!」
「不会!」
舵主回话后,又大吼大叫地指挥他的舵手们运作,包含慢慢地收帆及抛锚。
侍者们很快地将行李收好,肯也很虚弱地慢慢爬起来,跟着一行人走出小屋到甲板上。
注1:立起帆布以风力为动能的船。在萌芽时期以前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