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暮雨拉着卫峥在地宫中左拐右拐，不断扭动石壁上的机关，开启石门。卫峥一开始还妄图能记住路线伺机寻个机会逃出去，结果不一会儿就丧失了信心，暗想这么复杂的路线，也亏他能记得住。这时柳暮雨又扭动了机关，两人站立的石板缓缓向下沉去，原来这地宫还有第二层。
到了第二层，卫峥吃了一惊，原来这层并没有隔墙，一眼望去，整层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石柱，连接着第一层和第二层，石柱上又刻着许多不同的符号，嵌着些疑似机关的兽头转盘。
柳暮雨冷笑道：“虽然这次的灵气没办法收集，不过这里早就储存了不知多少灵气，你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了。”他把卫峥向前推去，扭动了机关。
卫峥脚下一空，直直向下跌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转醒，知道自己是从上面摔下来摔晕了。周围一片漆黑，卫峥把手伸到怀里摸索，心中一喜，这几日一路奔波，火刀火石倒还没丢。
他趴在地上摸了摸想寻点干草一类点火，结果只摸到了柔软细密的沙子，又摸远一些，摸到根细细长长的东西，非金非木。卫峥不明所以，蹭了点儿火花一看，原来是根人的尺骨，还裹了些皮肉和破布，立马觉得一阵恶心。
他长长呼吸了几口气，心道：“不管怎么样，得先看清楚这里的情形，陆大哥和崔爷武艺高强，几支箭一定伤不了他们，说不定现在他们正在上面和柳暮雨缠斗，过一会儿就下来找我了。我得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我在哪。”
安慰完自己，卫峥撕下自己一只袖子，又颤巍巍地捡起了那根骨头，裹了个火把点亮了。
随着火光蔓延开来，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密室像一口深井，四周都是大块石砖围成的墙壁，缝隙里灌满了血色的铁水，看起来颇为诡异，地板上是柔密的沙，混着些红色，除此之外还有些零星的人骨，想必是原来有人死在这里，柳叶堡的人下来清理却没有清理干净。
卫峥看着看着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思索了一下，原来问题出在石壁上。这些石壁虽然缝隙都被堵住了，可偏偏石头上又凿了密密的小孔洞，黑漆漆的，似乎很深很深，不知道通到哪里。
卫峥想不明白，索性抬头向上看去，他拼命举高火把，伸长了脖子，却只看到一片黑暗。卫峥又照了一遍四周，发现墙壁上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自己就像一只青蛙被困在了井底。现在想来，地上的沙子也该是厚厚地铺在石头上，免得人从上面掉下来摔死。
“喂！喂！有人吗！”卫峥冲着上方的黑暗大声喊道。
“陆堂主！崔堂主！”
喊了几遍卫峥有些泄气，停下来侧耳倾听，什么也没有听到。他是多么希望听见脚步声说话声啊。
他突然感觉一阵恐惧，觉得自己就像手中的这截骨头一般被遗弃在这深深的地底，没有人听得见没有人看得见。当一个人和这个世界其他人失去了联络，他还能不能算是一个“人”？他已经无法造成影响，别人也无法影响他，他和石头、骨头、沙子又有什么分别？
卫峥呆呆地跌坐在地，头靠在冰冰凉凉的石壁上，火光从他的眼底映上来，照得他的双眼发红，眼泪在眼眶里聚集，终于滑落了下来。
懦弱的眼泪。可是又有谁会看见呢？卫峥想着，自暴自弃地嚎啕大哭起来。他还只是个少年，还没有好好看过城里的风光，没有遇见喜欢自己的姑娘，没有拥有自己的家庭。他只想有份平平淡淡的生活。他哭得越来越大声，鼻涕眼泪涂了一脸。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只有黑暗安静地环抱着他。
这时，卫峥突然觉得有人对着他的后颈吹了一口气。
他“蹭”地跳了起来，双手颤抖地拿着火把巡视。
“谁？”
没有人回答。
卫峥倒退几步，紧张地睁大了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够看见平常看不见的东西。
又有人对着他的后颈吹了一口气。很轻，很柔。
“谁！”卫峥带着哭腔吼道。
他走到中央，慢慢地转着圈，惧怕着再有人对着自己的脖子吹一口气。
那个人好像消失了一般，又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卫峥慢慢冷静下来。他想到了墙壁上的孔洞，于是拿着火把走过去查看。火把一靠近墙壁就开始微弱地晃动，原来这孔洞里有气涌入。
卫峥拿着火把慢慢靠着墙壁移动，忽明忽暗的火把告诉他，这些孔洞中不断地流出气体，注入密室，就像在给一口井灌水。
这下卫峥摸不着头脑了。他困惑地盯着墙上的孔洞，左想右想想不明白。他的目光又移到了石缝中浇筑的赤炼铁上。电光火石间，他脑中有了一个念头，他想起了来柳叶堡之前陆天弘和崔青的对话：“……除了赤炼铁，……柳慕雨抓这么多人，为的就是他们身上的灵气。”
他又想起柳暮雨最后对他说的话：“……这里早就储存了不知多少灵气，你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了。”
“莫非……，这些都是死在地宫的人散掉的灵气，柳暮雨要把它们全部注入到我体内？”卫峥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他又想起陆天弘对崔青说过，强行对一个人注入灵气轻则疯癫重则身亡，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开始，气流既轻又不稳定，到了后来，气流越来越稳，越来越急。火光本来就渐渐微弱，在气流打击下，变得忽明忽暗。卫峥手脚冰凉地看着火光，就像看见了自己的生命，马上就要熄灭，就要消失在这黑暗中。
“我不要死！”卫峥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怒气，手举火把，直指头顶的那片黑暗怒吼道。
他把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掷在地上，用火把引燃，然后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盯着眼前的墙壁开始思考。
“不管血灵帮的幕后主使是什么人，他都坚信注灵的实验会成功，不然怎么会花这么多人力物力？那么，是什么让他坚信实验会成功？莫非以前有过成功的例子？”
卫峥思索着江湖上的奇闻怪事，想不到什么事情能和血灵帮的勾当挂上钩。
他开始努力回忆叶山派灵道心法上说的话。
“无心无灵，灵由意生。无形之气，运转于内。御气施于外，是为灵力也。然诸心各异，诸之灵气亦异。”
“师父说过，天地间的灵气被称为“原灵”，万物浸润在其中，将它吸收，又在自己体内运转转化，再把自己的灵气释放在天地间。人与动物的灵气都属浊，而植物的灵气属清。所以人和动物的灵气释放出去就会被植物所吸收净化，其中人的灵气是最浑浊的，因为人心最为不洁。”
“那么，为什么只有植物能吸收不同的灵气呢？人为什么不可以？人要想吸收不同的灵气，就要变成植物，或者变成天地间的一片虚无？”
“无心无灵，灵由意生……”卫峥痛苦地思索着，嘴里反复叨念着，他有些后悔在叶山派的时候没有好好用功，那时多学点本事，也许现在就能救自己一命，也许自己根本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这时，一股压迫感打断了他的苦思，他的心跳很快却很闷，鼻子里流出了两股热流，耳朵里开始鸣响。他知道，这些灵气在进入他的身体，无法拒绝，无法停止，死亡在一旁等待着他。
“冷静，冷静。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卫峥对自己说道。
“没有心就没有灵。天地无心，所以原灵没有特质，可以被所有生灵取用。大地孕育万物，是天下万物的母亲，植物根系于地，所以植物的气也是清的。然而人和动物与大地分离，在天地间挣扎杀戮，浊气充心，灵气也变为浑浊。”
“所以，人要吸收不同的灵气，就要舍弃浊心，一片空明。”
卫峥想到此，痛苦地摇摇头，鼻血已经流到他的口中，很腥很甜。他咳了起来，喉咙像被刀割般疼痛，他双眼痛得流下眼泪，不自觉地瞪得又圆又大，耳朵里的声响尖利如啸。
“一片空明！一片空明！”
“浊心已生，如何能够一片空明？！”
“人从一生下来开始，就越来越肮脏不洁，直到死去。怎么能够一片空明？一片空明的是这天，这地！”
卫峥抓住自己的头，开始在地上翻滚扭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图像，扭曲狰狞却五光十色，扭动着似乎想要把他的脑袋撑破！
“直到死去，才能一片空明！”
突然，卫峥的脑海里所以东西都不见了，变成了一片空白，四个字在这片空白中慢慢浮现：
“直到死去。”
“死了一切皆空，死了人就变成这大地的一部分，最后归于尘土。所以，一个一切空明的人就是一个活死人。”
“活死人？！”
卫峥蜷曲在地板上一动不动，鲜血从他的七窍汩汩滔滔地流出来，死亡离他只有一线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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