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月婆娑歪在马车的靠垫上不言不语,如老僧入定面无表情。
宜浓和淡墨也不知道相爷到底跟王妃说了什么,俩人感觉王妃的心情自上了马车一下变得很不好,当下也不敢询问,只在一边小心的候着。
王妃有事总是考虑的很周全,让人无错可寻。她的神情也从来没有这样凝重过,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刚才在相府的时候一直是好好的,到底是怎么了?
“青莲什么时候回来?”
对于王妃的突然询问,宜浓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放了心,开口问话就好。
心下略略估算了一下,“这个月底就回来了。”
月婆娑颔首,而后又闭目不语。
从月府所在的巷子上拐出,要回王府就要经过一片闹市区,这里就是有名的七宝坊街。
刚过了未时,街上的行人还是很多的时候,马车上的铃铛声和街上的叫卖声,说话声混合在一起,月婆娑就在这噪杂的氛围里沉思。
右眼皮毫无预兆的“突突”跳了两下,月婆娑睁开眼睛,还没有说话,外面就传来一声“哎呀”,然后就听见有人喊:“撞到人了,撞到人了。”
驾车的老刘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赶了几十年车,自然也是看了几十年的人生,刚才明明是那位小姐自己撞过来的,而且他也记得王妃的话,出门在外能低调的时候一定不要招摇。
此刻老刘已经把马车稳稳地停住,然后跳下车疾步赶过去,“这位小姐,您还好吧?”
身边一个穿桃红色衣裳的丫头一把抓住老刘,“你是怎么驾车的?你知道撞的是谁吗?”
宜浓不用王妃吩咐,已经开了车门下了马车,此时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她走过去时就见一位女子半坐在地上,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这位小姐,您还好吧?能不能站起来?”宜浓的声音很慢很柔。
老刘一见王妃身边管事的姑娘过来了,就往后退了两步。
那丫头却一把揪住他,“你想跑吗?撞了人就想跑?”
宜浓轻轻地皱了眉,这家的丫头还真是毫无礼数可言,这当街就抓住别人拉拉扯扯的,当下抬手用了几分巧力将她隔开,“这位姑娘还请自重,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
地上的小姐此时也出了声,“碧儿,不得无礼。”
宜浓听得声音回头,只见她一身粉色的衣服,腰间配了同色的流苏,留了齐额的刘海,一头青丝挽了坠马髻,发间插了一朵小儿手掌大小的赤金芙蓉镶珠步摇,此时蛾眉紧蹙,俏脸苍白,似乎羸弱不堪,让人一览间生出些许怜惜。
倘若此时流苏在场一定会认得此女,她正是柳叶巷的那位。
月婆娑今日出门带的是宜浓和紫苏,本来今日是流苏当值的日子,可巧了她小日子来了,月婆娑就让她下去歇息了。
紫苏见宜浓去了许久未回,心下有些着急,这在闹事区,万一出点什么事也是防不胜防的,她有心想去看看,又放心不下王妃。
今日出门时,因为是滕白来接的,自然没有带多少护卫,现在也只在后面跟了两个护卫,抬头看了王妃又闭目养神,不禁暗骂自己急躁,随后稳下心来静心等候。
宜浓见围得人越来越多,心里一动。
走过去施了一礼,“这位小姐,我先带您去看大夫的好。”
她们在的是一间绸缎店的门口,紧挨着一间茶肆,“我先扶您去茶肆那边,然后请了大夫过来看看,这样好不好?”
沈岑锦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自己也并不是人家撞得,刚才只是她下了台阶脚下一滑,刚好老刘又赶了车过来,在外人看来就成了马车撞了人。
见她点了头,宜浓就招呼她的侍女,俩人一起扶着沈岑锦去了茶肆要了单间,并吩咐老刘去找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过来,诊视了一番。
年老的大夫很尽责的还询问了一些情况,宜浓一一告知,不明了的地方就请那位小姐来说,末了,大夫开了几剂温补定神的药,只要疗养几日即可,并无大碍。
宜浓心下松了一口气,老刘也松了一口气,他就说没有碰到,怎么会有那个小丫头说的撞到人了呢!随后给了诊金,高高兴兴的送了大夫出去。
这厢宜浓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还问了人家的姓氏,自报了名字,陪着坐了半响,等老刘送了药来,又嘱咐了煎药等的注意事项,并取了身上的二十两银子。
“沈小姐,我家主人不好出面,今日出门急,这点银子您先拿着,还请告知贵府所在,改日我家主人好去看望。”
“哼,你拿这点银子是打发谁呢?”那唤作碧儿的丫头在一边不乐意。
宜浓这番话说的客气有礼,而且沈岑锦知道错不在别人,此时再说是自己的错也说不出口,也就顺了碧儿的话说是她家马车撞了自己。现在见对方虽然主子没有出面,可这姑娘行进有度,说话得体,知道是大户人家体面的管事姑娘,自是不好再计较。
当下阻止了碧儿的话,“碧儿。”
转过脸对着宜浓,“这位姐姐,我已经没有大碍,还请回去谢过你家主子,改日好去登门拜访。”
又把装了银子的荷包推了过去,“既然已无大碍,怎好要姐姐的银子呢!”
沈岑锦也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不是碧儿一个丫头能比的。
宜浓记得王妃曾经说过,得中有失,失中有得,得得失失,失而复得
宜浓还是坚持的把银子推了过去,并一再诚恳的请对方告诉自己住址,沈岑锦低头没有说话。
碧儿一脸不耐,“为何不肯说出你家的所在呢?”
宜浓对她的无礼也不甚在意,还是笑笑好脾气的解释,“只因我家主人身份特殊,不好告之,还望沈小姐见谅。”
说完还对沈岑锦施了一礼,“若是小姐不方便说,我便不再问,若是有事,就请把消息告诉‘美丽之家’的莫娘,我家主人是那里的常客,她定会转告的。”
沈岑锦也是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他也告诉自己不要随意告诉别人自己的住处,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刚要开口感谢宜浓的细心,那边的碧儿已经接过了话头。
“九如坊街的柳叶巷就是我家,耐你也不敢跑了,”语气里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大有一副后台很硬的强势。
那边沈岑锦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厉声喝住她,“碧儿!”
这一声怒斥,不但把宜浓吓了一跳,碧儿更是呆住了,自从她跟着小姐,那曾受过大声的呵斥,连个小小的白眼都不曾有过,一时间眼泪汪汪的懦懦不语。
宜浓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也估摸出来的时候太久了,王妃怕是着急了。对着沈岑锦再施一礼,“沈小姐,我出来很久了,恐我家主人着急,我替您叫车,先送您回去吧。”
沈岑锦忙摆了手,“不敢劳烦宜浓姐姐了,我们自己有车的。”
宜浓又说了一些多多休息注意身体的话,退了出去。
沈岑锦也在碧儿的搀扶下出了茶肆,上了马车,回去了。
紫苏见宜浓上了马车,立刻关切的问:“怎么去了那么久,处理的怎么样?”
月婆娑虽然对宜浓的处事能力不怀疑,可去了这么久也是一脸挂念的模样。
宜浓先给王妃请了罪,然后详细的解说了半天。
月婆娑半天没有说话,刚刚跟父亲说道王爷的外室,出门竟就遇上了,还真是孽缘呀!
宜浓跟紫苏并不明白其中的内情,所以无法体会她们王妃现在的心情。宜浓又把事情回想了一遍,还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当,只是以眼神询问紫苏,紫苏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是福不是祸,该来的总归是要面对的。
月婆娑情绪一下变得很淡,稍稍提了神,“回去吧。”
回到王府知道王爷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待客,月婆娑点了头,她觉得很累,心里,身上,也并不打算去跟王爷请安了,扶了宜浓的手,缓缓朝内院走去。
小福子也看出王妃有些不对劲,平日里王妃都是笑颜如花的,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说去了月府吗?
他有些不明所以,拍了拍脑袋,后面传了一声嗤笑,“小安子,你脑袋本就不聪明,再拍就更傻了。”
小安子回过头,就见自家王爷跟一个年轻俊逸的书生站在书房的台阶上,正在看着他。
他赶紧笑眯眯的过去,给王爷和年轻人见礼。
这书生正是筵禧侯的世子萧卫廷,今日下朝后他随了凌王爷一起来了王府,此时正好谈完事情。
“世子爷,小安子这是难得糊涂,属于厚积薄发型的!”若说谁会讨人欢心,那就是小安子莫属呀!
萧卫廷笑呵呵的对凌王爷说道:“没想到几日不见,小安子的学文也有长进呀!”
小安子也就顺杆往上,“还承蒙世子爷夸奖,这是王妃说给小的听得。”
风羽凌倒是不惊讶,自己的这几个身边的人对他的王妃评价都很高,她倒是惯会收买人心。
萧卫廷心里却很惊讶,小安子在凌王爷身边十几年了,看他一副笑眯眯的见谁都礼遇三分的模样,实际上越是这样的人轻易不会把人放在心上的。
先下却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夸耀凌王妃,那个女人有些能耐,怪不得落儿在她手上吃亏,看来也是个有心计的。
随后哈哈一笑,跟凌王爷拱手告辞,迈开两步又转身对风羽凌拱手,“王爷,卫廷那里还有几坛上好的女儿红,哪天王爷有空我们小酌几杯。”
风羽凌点点头,“好说。”拱手送了萧卫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