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瓶子确是是当年进贡的瓶子,不过是赝品。当年月丞相也见了那对梅瓶,回家以后说给女儿听,月婆娑很感兴趣,就让父亲画了图样,找人订做了这么一对,一支在她这里,另一支送给了二爷月凯之。
这对梅瓶跟真品有个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顶口,那里月婆娑刻意的画了乳白色的水纹,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
风羽凌今日不过是气急攻心,看似面上没怎么着,心里却是暗潮涌动,如果他知道是他的不细心,他的先入为主拉响了导火线,来日心里不知怎样感慨!
在左边墙上,摆放着镶嵌着玳瑁的黑色博古架,上面随意的散放着几个各式的青花瓷瓶,引人注目的是那两盆牡丹。
一盆白色皇冠型的“白雪塔”,另一盆是花开两色的“二乔”,这两种花本就是稀世珍品,甚难培育,可此时就这样随意的摆放着。世人都传月丞相独爱牡丹,果然不假。
后面跟着的丫环进来将窗户打开,屋里一下亮堂了起来。风羽凌这才发现,自己脚下铺的具是墨黑如漆的磐石,心下暗晒:“都道月丞相清廉,原来这清廉的人竟然会这么奢侈。”
所谓的磐石墨黑如漆,坚硬如铁,比起一般的石头更是沉重,就是在宫里也不常见用这样的石头铺作地面,可月婆娑的屋子里竟然满满的全是,可见坊间传闻不可信!
这也更坚定了风羽凌的念头,早晚有一天,他会让他好看。
月婆娑请风羽凌去一边的炕上坐了,自有小丫头奉上了茶。
风羽凌端起看去,形如雀舌,色泽翠绿,闻起来香郁浓烈,呷了一口茶,“不错,雨前龙井。”
月婆娑却笑了笑,比起绿茶她更喜欢花茶,无论哪个季节都可以,只要是有花的,就可以制作出各式各色的花茶。
风羽凌探头看去她的碗中,汤色纯黄,上面还漂了几多米色的小花瓣,“哪是什么?”
见他询问,月婆娑抬头笑了笑,“桂花。”看他不解,“这是自制的花茶,王爷要不要尝尝看?”
“花茶?花瓣制作的?”
“对!”
风羽凌一听倒有些兴趣,他喝过红茶,绿茶,乌龙茶,还没有听过花茶,这个女人怎么那么多稀奇的想法。
他想了一下,点头应允,“也好!”
月婆娑就喊了一声,“来人,给王爷泡杯茉莉花。”
这些花茶,是她醒来后的日子里内心惶恐的时候,找事做安定心情的。每每喝上这样的花茶,她还总是有丝恍惚的觉得,自己还在那个世界里,还坐在那个大大落地窗前,看着潮起潮落。
风羽凌看她的眼神好似停留在这里,实则不知穿到了哪里,脸上明明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可脸上那种奇异的神色,好似一下都空了,他有些奇怪的喊了一声,“月牙儿……”
月婆娑在他的叫声里回神,对上风羽凌探究似的眼神,嘴角的笑意就深了一些,正好送了新茶上来,“王爷尝尝看!”
风羽凌依言端起茶盏,观其色,闻其香,品其味,有些茶的味道,也带了茉莉花特有的清幽浓郁的香气,“很好!”
院里有脚步声传过来,紫苏进来对二人福了福,“王爷,王妃,刚才府里来人说有要事请王爷回去一趟。”
月婆娑并没有说话,仍旧慢慢的品着茶。
风羽凌放了手里的茶盏,“可说是什么事?”状似无意的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边的人,却见她只是低头品茶,神态无异。
紫苏看了自己的王妃一眼,思考一下,“说柳叶巷有急事,请王爷务必回去。”
风羽凌却好似没有听到紫苏的话,抬手重新端起了茶盏,悠悠的品茶。
柳叶巷吗?这么快就来了,对了,宜浓今早在外说话的时候,自己好像是听她说什么九如坊街,会那么巧吗?
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吧!
或者,凌王爷,你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她在这场游戏里究竟该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才好呢?
悍妇?妒妇?还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风羽凌,如果这是你的试探,那么你就小看了我月婆娑,再不济,我也是相府的千金小姐,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风羽凌一盏茶喝完,对面的女人没有任何的表示,还是在专心的喝茶,他都怀疑,那茶就那么好喝吗?似乎太淡了一些吧。
风羽凌却不知月婆娑心里所想的,其实无论是任何人在经历了那么一场永生难忘的浩劫之后,都会对人生有新的领悟吧。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自己的小秘密,都会有一个角落藏着一个人,每次想起的时候,都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痛。
月婆娑心里也有她的秘密,所以她不能要求风羽凌对她从一而终。假如说在她还没有嫁给他之前她穿越过来,大抵她会觉得嫁不嫁人都可以的,做一个有钱的小姐,或者以后合适的时间里也收养一个孩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上天没让那样的事情发生,而是让她穿在有夫之妇身上,她也想过两个人就那么两厢不干涉的过一辈子,但是两个人组成了一段婚姻就注定要有交集,所以她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因为她发现,试着相处,试着接受,更或者试着去爱上另一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坏事,但似乎,他并不是那么想。
风羽凌没有不会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面前的女子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不开口似乎是不行了,想了想,她笑了笑,“王爷,您有事先去忙吧!”声音淡淡的,听不喜怒,只是在平静的诉说一个事实。
风羽凌想了一下,看起来有些为难,“算了,也不是重要的事,本王还是陪王妃吧!”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带着看似真诚实则不达眼底的微笑,月婆娑心里无奈的摇头,脸上还是一脸平静,“哦,既然如此,我陪王爷下会棋吧!”
古代也实在是没得消遣,不能随意的上街购物,没得电视看,没有网络,就算是听戏也不能经常,何况她也听不懂到底唱了些什么。只有看书,下棋,跟着她们一起做做女工。
紫苏就去拿了棋盘过来,两个人一张桌子,一副棋盘,两样棋子,人生也是在下棋啊!
月婆娑执了白子,风羽凌就只好选了黑子。
“请”,说完嫣然一笑,月婆娑当仁不让的先走一子,风羽凌深沉如海的眼眸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那样的眼神,看的月婆娑心头一跳。
见月婆娑先走了一子,也执起黑子落下。
月婆娑随后跟上一子,那边也不逞相让。两人落子极快,几乎就是一人棋子刚刚落下棋盘,另一人棋子也随后离手,以快制快,以动制动。
紫苏平日里也常见王妃自己左右手下棋,都是慢慢悠悠好似闲庭信步,哪里见过今日这样的下法,一时看傻了眼。
月婆娑前世的时候就一直很推崇围棋,如果不是家境甚好,大约早就会被力邀进专门的围棋团队参加比赛了。
她看似单纯无害,实则心机都藏在心底,父亲一生打打杀杀,可是他说过:“做人要有内涵,可是女儿呀!这内涵说白了就是城府,就是心机,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被人看破,给自己留条后路是最重要的。”
那个人告诉自己凡事要留后路,却没有给自己,给家人留有后路。
棋盘的一半很快就布满了棋子,黑白相间,风羽凌不由抬头看去,眼里墨色更重,一般的女子下棋都是慢棋,可她却能跟上自己的棋步,并且步步为营,整个白子的布置方位,好似漫不经心,实则子子紧逼,暗藏杀机,这样绵里藏针的手法,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她。
月婆娑平日并没有在人前展示自己的棋艺,今日她不过也是一时兴起,憋了一口气才起了好胜之心。
觉得对面的人在注视她,抬眸对上那双如海的眼眸。
她本就眼睛斜长,眉尾上挑,这样微抬了眼睛斜向上45度的看去,双目就如一泓清泉,清雅高华的气质倾泻而出,顾盼流辉间,流露出勾魂摄魄之态,让人魂牵梦绕。
风羽凌一时就看的呆了去,她的风采这些日子以来他见了很多,漂亮的女人他见过无数,可是每次她这样无意中又似故意的眼神,总让他心悸。
紫苏见王爷对王妃对视,就自觉地退了下去,刚退至门外,又有小丫头来报,王府里又来人请王爷回去,这次务必见王爷一面。
紫苏细细的斟酌了一番,这些人好不懂规矩,没得连个下人都要大过主子去,王妃好不容易跟王爷独处培养感情,他们就一再的破坏,看来也是有好事者推波助澜了。
紫苏推敲的不错,这好事者就是凌王爷自己。
从柳叶巷出来,回了王府,再到月府的这整个的过程里,风羽凌一直的想怎样做,他在来的路上对青松的做了详细的安排。
青松当时实在是差异,他是真的看不懂王爷到底要做什么。这才有了后面的一而再的请王爷回府的事。
月婆娑在屋里已经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紫苏”。
紫苏进来福了福身,“王妃。”
手里并没有停下动作,“何事?”顺手落下一子,形成一柄利剑要攻入黑子内部。
“回王妃,府里再次来人请王爷回去,”紫苏加重了“再次”二字的咬音。
月婆娑没再跟着黑子落棋,只是有些遗憾的看着棋局,“看来今日无法与王爷继续了”,轻叹了一口,好似无法再继续下去是件很遗憾的事情。
“无妨,”风羽凌笑看自己的王妃,“来日方长”。
月婆娑就下炕,紫苏蹲下身给她穿上富贵牡丹的金丝软鞋,福了福,“王爷只好先回去了,我就不同王爷一起拉。”
那边紫苏也给凌王爷穿好鞋子,风羽凌点了头,“早些回去,我就不同你一起了。”
因着月丞相与月夫人都在休息,月婆娑就与大爷月向杰直接送了凌王爷风羽凌出府,直到马车走远,一行人才又重新回了外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