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慕府大宅内除了守夜室外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如果记忆没有偏差,那个地方就是父亲的书房。这么晚了,爹还没有睡吗?
仙奴千叮万嘱她千万不要靠近,但对父亲的思念还是促使慕迟雪艰难地在屋瓦上小心移动,来到书房的上方,慕迟雪谨慎地拨开一片瓦,透过小洞往里瞧。
还记得自己刚出生时,父亲欣喜地跑来产房将自己抱在怀中。他对着刚出生的我发出有趣的声音,试图逗我开心。那是我慕迟雪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个人愿意逗我开心。那一刻依偎在父亲的怀中,感受从未有过的安全和安心。甚至禁不住感叹这个世界,终于有一个属于我慕迟雪的家。
那一句:“我们好好疼爱她,谁都不能把她带走”温暖了我心中冰凉的角落。父亲,你不会知道。仅仅这一句就如同赶走阴霾的旭日,缓缓升起在我的心田。
眼下,桌案前的父亲正在翻阅一本案卷。他看得入神,慕迟雪却发现父亲原本挺拔的背脊弯了一些,鬓角也多银白的杂色。咳咳。父亲突然咳得厉害,厉害到背部完全蜷缩的起来,吃力地伏在案上。
爹!慕迟雪多么想要去他身边替他端上一杯茶,或是拍拍他的背,但她不能这么做。直到她发现,父亲起身后遗留在案卷上的血迹,慕迟雪的心乱了。肺痨?古代的绝症。
一个不稳,慕迟雪跌落了屋瓦,直接滑至慕府院内。“是谁?”慕相将案卷翻了一页,赶到屋外瞧看情况。
月光下,黑衣人揭去了黑巾,露出娇美的容貌。
“雪,雪儿,是雪儿吗?”慕相的呼唤顿时变得哽咽:“丫头,是你吗?爹爹听说你回宫,却不知你……”
“爹!”慕迟雪一下扑到父亲的怀中,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爹,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相认来的太突然,暗中的眼线也吃了一惊,一不留神便出了动静。慕迟雪突然推开父亲,袖中的暗器快速向不同的方向射出,数十人倒地挣扎。
“雪儿。”慕相出声想要阻止她。但慕迟雪开了杀戒怎么也停不了手:“你们既然都是眼线,为什么不把父亲的病情通报太医。为什么不让我父亲得到及时的救治。你们该报的不报,不该报的信口雌黄。全都该死。”
数十人被毒得暴毙的同时,府内的其他地方也传来凄惨的叫声。一具具尸体飞来院中,慕迟雪紧紧护在父亲身前:“爹,娘呢?”
“郡主,您的母亲在这儿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凄惨的哀嚎停止。出现眼前的是在堂课婚礼上,仅仅一面之缘的傲剑山庄少主:傲云狂。他笑容淡淡,移开的背后是母亲憔悴的面容:“雪儿。”
母亲的中衣上沾着新鲜的血迹,这样的血腥场面她一定没有见过,但从母亲的面容中看不到一点慌张。哦,想起来了。宫变那晚,母亲在东宫经历过比这个惨烈更多:“娘。您没事就好。”
握着母亲冰凉的手,慕迟雪反复揉搓,试图让母亲感到温暖。而母亲除了呼唤她的名字,始终含着泪不言其他。
见傲云狂还在,慕迟雪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无辜?”傲云狂轻笑:“郡主真能凭着眼睛就看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只知道,对待敌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只有杀完了,我才能替你顶罪,制造你不在场的证据。”
“你是钟离景逸的人?”棠柯的婚礼上,傲云狂与钟离景逸坐在一桌。两人的交谈言行很随便,若非彼此熟悉断不会不拘小节。
“呵呵,我与景逸的确是好友,但此次前来,却是受他人托付。那人便是郡主如今的侍从女官,仙奴嬷嬷。”
她……
“不错,仙奴嬷嬷料定你不会听她的劝,一定会与父母相认。所以派我前来将眼线斩草除根。最后再由我留名对此事负责。”傲云狂自作多情一句:“放心吧郡主,我不会有事。虽然仙奴嬷嬷叮嘱你黎明前必须回宫,但眼下发生了血案,我想宫中应该很快就会知道。郡主还是快些走吧。”
慕迟雪虽不情愿,但还是回身对双亲跪拜道:“女儿一定会回来,一定会保你们平安。你们千万保重,我不能没有你们。”
“雪儿,起来。”慕相扶起泣不成声的慕迟雪:“千万记得,成大事者除了机敏、才能,更重要的则是狠心。你总是对自己狠,却不曾真正对谁断过情。听好了,天地之间一物降一物,若想制服谁,必须请出能够制服他的人或事,别担心伤了他。很多人都在走马观花时迷了眼,那是欲望那是贪念。将他拉下台阶,不定是毁灭一个人,也可能使拯救一个人。毁灭还是拯救,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慕相提到那把剑:“还记得为父送你的承影剑吗?随着光线的明暗忽隐忽现。待到剑身完全显现,定是血染之时。懂得藏住自己的心,也是一种本事。去吧,爹娘等着与你团聚的日子。”
“恩。”与双亲再次拥抱后,慕迟雪转身拭去眼泪,经过傲云狂的身边:“你的恩泽我会记得。”“郡主不必挂怀,也许我们还是亲戚呢。后会有期。”傲云狂的话令慕迟雪侧目,亲戚?
院门打开,一声酒气的慕黎枫跌撞而来,也许是血腥的刺鼻,他清醒不少。眼神定向身着黑衣的慕迟雪,慕黎枫甩甩脑袋定睛再看:“呵呵,都出现幻觉了。”
“哥哥,不是幻觉,是我。”慕迟雪跑向他抱住他。慕黎枫的手没敢动,但是真实的体感让他相信妹妹的到来:“雪儿,雪儿,雪儿!”
呢喃几声,慕迟雪连声应和。慕黎枫终于相信这不是梦境、不是幻觉。他兴奋地将妹妹拦腰举起旋转两圈:“真的是我妹妹。”
欢乐才一会儿,由于酒精的作用,慕黎枫脚下轻飘飘的跌倒在地,连带慕迟雪一起摔下。这下,慕黎枫才知道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很疼,但他却看到了妹妹脸上久违的笑颜。
第二日,夜伝诺一早就叩响了慕迟雪的房门。仙奴嬷嬷开门,对皇上恭敬行礼:“皇上,郡主还未起床梳洗,还望您等候片刻。”
“不必等,朕与她没那么多规矩。”夜伝诺径自来到床边,将被子不客气地掀开。慕迟雪睁眼:“皇上,有何贵干。”
“慕家被灭门了。”夜伝诺说完,慕迟雪的双眸突然失去了光彩,黯然道:“再说一遍。”
夜伝诺顺着她的意思,重复一遍。慕迟雪手快,甩手给了他一个巴掌:“混蛋,我杀了你。”慕迟雪翻身下床,指尖多了刀片。当她毫不留情地划向他的脖颈:“我跟你说过不要动我的家人,我已经乖乖听话了,乖乖配合你演戏了,还要怎样?为什么还将我的父母赶尽杀绝。”慕迟雪几乎声嘶力竭,痛苦到几近崩溃。
夜伝诺勉强控制着她疯狂的行动,见此情形,夜伝诺终于出声道:“你的家人都没事。”
“我不信,带我去见他们。”慕迟雪抵着他的脖子,绝不手软,甚至已将脖颈间的皮肤渗出血来。若非夜伝诺抓着她的手腕,只怕早就命丧黄泉。
“慕迟雪,我信了。”信你昨晚没有离宫,信你没有到过慕家。
门外,仙奴嬷嬷对慕迟雪的应急演绎,默默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