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方地平线上出现第一道阳光时,马烈听到了马蹄声。
凌晨,龚无道就把众人招呼起来。趴在草丛中等得正不耐烦,马蹄声响起。马烈看了一眼龚无道,他显然也听到了,其他弟子尚是懵懂无知。过了一会儿,有高阶弟子道:“来了!”众人一阵骚动。
不一会儿,两骑骏马从地平线上冒起,向骷髅峡飞驰而来。他们背后,通红的太阳刚刚脱离地面。
龚无道眼睛如鹰隼般盯着,手按在剑柄上。低声说道:“你们都呆在原地别动。我去拿。”
那两骑来得极快,一会儿功夫,就已经进入包围圈。当距马烈这边有二十余丈时候,龚无道嘿嘿低笑:“通天金经,我来了!”
说罢,蓦地立起,双手举着剑气嗤嗤作响的大剑飞奔着迎上前去。阳光将他的身影镶了一圈金边,须发飞舞,犹如苍龙出海,威猛无俦。
那两骑正跑得急,见势不妙,二人从马上向天空窜起。龚无道哪给他逃脱的时机,手中大剑自上而下一劈到地,凌厉剑气把半空中的骑者和地上的骏马凭空撕成两片。龚无道就势翻过一个跟头,止住冲势。顶天立地站在朝阳下,举起大剑,飞快地搅动。另一个骑者的身体霎时被剑气搅得粉碎,血肉断骨雨点般落下。龚无道右手伸出,刚好接住堕落下来的一个包袱。
龚无道收起大剑,打开包袱,里面是个锦匣。打开匣子,灿然生光,一本黄金大书躺在其中,封面上四个红字:通天金经。
龚无道仰天哈哈大笑,声震九霄。
可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这本通天金经无法打开。
“应该是被施加了强大的法力。只有比之法力更强的修士才能打开。”龚无道说道,“只好回山后再想办法。”
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马烈就向龚无道再提回家探亲一事,龚无道点头道:“速去速回。我们在骷髅峡东面三百里的沙公镇会待上一日,等待你师傅和陈师叔会合了一起回山。你明天中午以前赶回。”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告诉马烈,你父母每年开春服下一丸,可保一年无病痛折磨。
马烈赶紧谢过。先跑到长安,在城里买了坛上好的酒和大包肉食,又去布匹店里买了几匹好花色的绸缎。大包小包提着一溜烟出了长安,直奔三百里地外的家乡。心想:“正好是暖和时候,回去和父亲在院子的磨盘上坐着喝酒吃肉,看母亲欢天喜地在身上比划绸缎料子。”忍不住就笑起来,归心似箭,脚下飞快。
当马烈站在几乎成为废墟的村子前时,他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断垣残壁,野草丛生,一株杏树都已结满绿子,却无顽童摘取。
他快步来到自己家。院门倒塌,房屋焚毁。大梁烧得成了黑炭,断在地上,牵牛花缠绕在上面,紫红的花朵开得正浓艳。院子中有堆坟起的新土。
马烈在一栋尚未倒塌的破屋中找到一个老头。老头见到生人吓得不行,磕头哀求道:“别杀我。别杀我。我这把年纪了,活不几天了。”马烈认得他,虽然不是五服内,但按辈分叫爷爷的。
当老人听说他就是小时候那个调皮捣蛋,追鸡打狗的马烈时,抱着放声大哭。原来两个月前,一伙打着义军旗号的人来到村子。他们说:“我们是为了拯救百姓于水火而来的。我等不残害百姓。”
喊完话就把全村妇女五十岁以下三岁以上统统强暴后杀死;男人十八岁以上全部砍头,剩下的充军。粮食全部抢走,临行放了一把大火。
“你爹被砍头。你娘被追急了撞了墙。头破血流,土匪以为死了。土匪走后,你娘在你家院子里躺着叫你名字,足足叫了三天,才没了动静。我那时挨了一刀,也几乎活不成,没办法帮她。前不久才动弹着收拾埋了,就在你家院子里。”老人拉开衣襟,胸前赫然有一个拳头大小暗红色伤疤。
马烈不知自己怎么走回家门前。望着面目全非的家,看着眼前隆起的土堆,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提的坛子随之爆裂,酒水奔流。
他伏在地上,双手十指深深地抠进土里,心中追悔莫及,懊悔欲死。这几年间,无数次可以见面的机会都被自己随意错过!生离死别就在一念之间!
当年负气离家,现在稍有所成,他本来是憋了一口气,要让父亲看看那个废物窝囊废****现在是如何的神通,可父亲永远看不到了。马烈万万没有有想到,十四岁冬天那个下午,当自己迈出院门时,就是永别!
他清楚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母亲在厨房里烧热水洗衣服,父亲忧愁生计独坐堂屋。一切都在眼前,仿佛昨日;一切却又面目全非,阴阳永隔。
马烈涕泪横流,他手足并用,爬过残垣断壁,来到厨房母亲洗衣服所在,哆嗦着手摩挲地面,嘴里喃喃道:“妈!妈!老是惹你哭的不孝儿子回来了,回来了.....”
滂沱泪水打湿了地面。
他又爬过残砖破瓦,来到堂屋父亲坐立之处。这里哪有当年一丝影子?心如刀绞。他颤声道:“爸!爸!你的废物臭****回来了,我回来了,你打我,骂我打我啊......”
这个世界上,和自己血肉相联的两个人永远永远不在了。他们活着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住不好,吃尽了苦,为这个顽劣的儿子操碎了心。当他们的儿子想要他们享点福的时候,他们却已经无福消受了;当这个儿子有点出息想要他们肯定的时候,却已经不能了。
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大男人的哭声,比女人的哭泣更摧心裂肺,天地动容。
马烈伏在地上的身子剧烈抖动着,像狂风中的树叶。
......
这就是马烈最大的悲哀。
次日傍晚,在坟前守了一夜一天的马烈拜别父母。临行抚摸残壁,瞥眼看到一个用滑石写的字:良。
这是小时候父亲教自己认字时写的。父亲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他长满粗茧的大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脑袋,投过怜爱的目光,笑着说道:“做人要讲良心!”
马烈把食物银子丹药统统给了老头。再次在父母坟前磕头后,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村子。在空中频频回望,挥泪痛别。
龚无道见到马烈戴着孝,微微一怔,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马烈满怀歉意地说:“我回来晚了。”
龚无道说道:“你师傅他们都已经回山了。我留着这里等你。”
当晚,马烈躺在旅店床上,思念父母,哀伤不已。正在抹泪时候,瞥眼见到左手拇指指甲上月牙白殷红一片,吃了一惊。赶紧坐起来,仔细观察。
想起当初明珠说的话:“这套冰心功法的特殊之处在于只有五层,它需要历经喜、怒、哀、忧、恐这人生五情到极点,方可臻至大成。每经过一种,就会突破心魔,修成一层,对应的左手手指甲的月牙白就会变成血红色。当五个指甲的月牙白都变红,就是大功告成之日。那时,你体内的八个内丹功力都成为自身所有,你的功力将是天上地下第一人。”
马烈看着这殷红的月牙,心中想:“我宁可不要什么天下第一,也不想经受痛失双亲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