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管事是个卑鄙小人,总是刁难杂役房的小子们,以换取他们孝敬的礼品。因马烈每次砍柴都是超额完成,兼之长得强壮高大,龚管事不太敢过于为难他。往往找缘由欺凌其他人,其中因田七最为瘦弱,受气最多。马烈不敢明里得罪他,不免故技重施,这两年里没少让他享用自己的粪尿。
这一天,田七又哭哭啼啼地回屋来,小脸上肿起五个手指印。马烈怒不可遏,强压怒火,告诉众人暂且忍耐,待自己收拾他。
接下几天,每日马烈都担柴到山下小镇卖。终于一日晚间饭时,马烈提着半只烧鸡一坛羼过尿的酒来到龚管事房间。告诉龚管事自己没钱,买了酒剩的钱只够买半只鸡。龚管事见礼心喜,被马烈劝着连饮三碗,就去撕鸡腿,马烈伸手挡住。
马烈说道:“大叔且慢,你看这鸡虽然半只,却也很肥大,差点能抵一整只了。这鸡倒是有个故事。”
龚管事强自忍耐,听他讲来。马烈说道:“我去买这鸡时,听得那卖鸡的汉子正在指着案子上的这只肥得冒油的鸡在大骂。”
龚管事奇道:“骂鸡干嘛?”
马烈道我学给你听啊,就站起来,挺胸凸肚,圆瞪双眼,手指点着龚管事骂道:“你这个畜生,老子天天累死累活,你******吃好的穿好的,肥得跟头猪一样。整天挑三拣四,唧唧歪歪。今天,老子就把你宰了,煮了。再让你******不是个东西!”
龚管事也不是个傻子,一怔之后醒过味来。霍地站起,抡圆了胳膊一个大嘴巴抽过来。他满以为马烈定会躲闪,因而使上了全力。哪知马烈并不躲闪,反而将脸往上迎。啪的一声,马烈只觉耳朵嗡地响起,跟塞进一窝马蜂似的,眼前金星乱迸。龚管事见他半边脸上手印清晰,嘴角鲜血流出,不禁一愣,不知他为何不躲。屋里给龚管事打杂的两个小子看傻了眼。
马烈恶狠狠地瞪着龚管事,用手背擦去嘴角鲜血,右手一指,怒喝:“我好心请你喝酒吃鸡,你为何打我?!”龚管事为之语塞。
马烈趁他愣神,隔着桌子揪住胸襟提了过来,往地下就摔。龚管事猝不及防,连摔带滚,撞倒一排书架,脑袋磕在墙上,起了一个大包。屋里这一乱,打杂的俩人看到不好,立马飞奔去向总管施义南报信。
屋里龚管事捂着脑袋破口大骂:“小畜生,你找死!”马烈闻听,更不答话,抄起坐的长条板凳大踏步走过去。
龚管事为人轻浮油滑,好吃懒做。虽在无为派几十年,但无心向学,因而法力低微。见他来势汹汹,知道不好。当下手指点出,口中喊定,使出一个无为派的基础功法定身术。马烈猝不及防,身子立时定住。龚管事爬起身来,手抚额头大包,怒不可遏,拾起地下断折的木头,朝着马烈劈头盖脸砸了起来。
马烈心中暗骂自己蠢货,怎么没有提防他施法术。又因脑袋被殴出血,直淌下来,糊住了眼睛。怒气勃发,从丹田窜起一股火辣辣的气息,竟然一举冲开定身之术。这也是龚管事法力低浅,时间稍久,就法力渐失。
马烈手脚甫觉能动,哪里还顾后果,大吼一声,把那长条凳子抡将起来,重重砸在龚管事腰上。龚管事没料到他居然能冲开自己的定身术,毫无防备,被砸得摔出丈余趴倒地下。凳子也断为两截。马烈丢下断凳,和身扑上,两只小钵一样的大拳头雨点般砸下去。
龚管事惶急之下,手指乱点,口中喊道:“定...定...定...啊...定...哎吆...啊。”边定边惨叫连连。
这时门口涌进一群人,甫一进门,还未及喊出声来,就被龚管事的定身术一一定住。
掌门申无畏本来正和刘无病、陈无常、薛无垢及几个大弟子饭后秉烛夜谈。忽闻弟子来报杂役房斗殴,总管派中事物的施义南带人匆匆赶去。过了一会儿,弟子又来报,说是去的人都被定住了。申无畏大怒:“都是些酒囊饭袋!”急急赶到杂役房。
门口已被施义南等挡住,每个人都是怒气冲天。屋里噼啪打斗声惨叫声一片,间或有龚管事的定字声传出。屋外一大群杂役房弟子围着凑热闹,见申无畏来了纷纷避走。
申无畏怒哼一声,手掌连拍,把被定住的几人定身术解除。跨进门来,大袖挥出,挡开两记定身术,大喝道:“住手!”
这时田七闻声后赶来,见马烈头破血流,抱住他放声大哭。
地下龚管事衣服扯破,露出半个膀子,哎呦哎呦叫,就是爬不起来。满脸是血,鼻子打歪了。像只被砍了两刀的公鸡,气急败坏,狼狈不堪。
当下询问缘由。龚管事本就心虚,遮掩的话也是漏洞百出。马烈却胸有成竹,一一道来,处处皆理。而杂役房众小子被欺压多了,也七嘴八舌告发龚管事的斑斑劣迹。申无畏素知这些个管事行事不正,心中自是明白。
虽然众怒难犯,但龚管事是无为五尊之一龚无道的亲友,龚无道又因公事下山不在,申无畏想只能做个样子应付过去。
不意素与龚无道不和的刘无病在旁边发话了:“我们无为总是一个大门派,上下千人。这规矩愈发的乱了。如不严惩,我们有何脸面约束门人?”
当下分别给予惩罚。龚管事被解除杂役房管事一职,到后山养猪;马烈到悔过堂跪上一个月,三天给一顿饭。
待得二人领罪退下,申无畏问道:“这个小厮看来年纪不大,体格倒是十分强壮,看来是个可造之才啊。”
薛无垢望见田七背影,问道:“这是何人?”
田七回去后用剪刀把棉裤腿绞下剪开,缝上四根带子,偷偷送给马烈,让他套在裤子里头,以免跪久膝盖硌得难受。又埋怨马烈瞎出头,万一被赶下山去这两年不是白辛苦了?马烈嫌他啰嗦,赶他快回去,别被师叔等看到加以处罚。
田七抹着眼泪赶回到杂役房,刚刚拐过墙角,一个人挡住他的去路。
马烈在悔过堂跪了一个月,虽然身体强壮,可也有些吃不住,两个膝盖都肿了。好不容易三十天捱过,次日早上揉着木麻的双腿挪回屋子。
直到傍晚吴康赵义他们才砍柴回来,见了马烈,自是高兴。连夸他能干,把龚管事给整跑了,说是现在的管事要厚道多了。说起那天马烈拳打龚管事,个个仿佛是亲自上阵动手一般,一通猛吹,七嘴八舌,唾沫横飞。唯独不见田七影踪。
马烈问道:“小七呢?他也被罚了么?”
这句话一问,立时静了下来。大家神情古怪,挤眉弄眼。马烈眼睛瞪起,佯装恼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吴康搓着手掌道:“老大,你真的不知...”笑得很邪恶。
马烈一把揪住他耳朵,拧了半圈,问他:“臭小子,几天不管,反天了。”
吴康哎哟直叫,连连求饶。马烈放脱他,他揉着耳朵吸着凉气,这才和马烈说明白。原来田七竟然是一个女孩,被女师叔薛无垢察觉,收到门下做了徒弟。
马烈气得骂道:“这个臭小子,是个女的怎么不早说!我们几个的屁股都被她看见了!诶,等我打他屁股!”
赵义笑道:“老大,你这是成心占人家便宜啊。一个女孩子的屁股,你能随便就打嘛?”
马烈笑道:“是了。我还当她是个小子呢.以后得叫师妹了。”几个人哈哈而笑。这时吴康不知从哪里搬出一个酒坛子,说是大家凑钱下去买的,待马烈被罚期满,回来庆贺。当下大伙打来饭菜,萝卜白菜豆腐,就着劣酒,痛饮一通。
晚上睡觉时,马烈看着旁边田七空出的床摇摇头,还是感觉不可思议。躺下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既替田七欢喜,又自伤无缘仙门。直至夜半方才迷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