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招架不住,一边狼狈躲闪一边出言拖延:“我本一番好意来救你,不想你却这般不识好歹。你今日去过何处做过何事,你可清楚?”
粉衣小鬟招式渐慢。
白沐趁胜追击:“你道隐匿在楼中的梁上诸人,都是只会吃喝的废物么?那便是做给你看的!”
小鬟招式顿收,咬牙切齿道:“你又认出我了?”
白沐喘口气,正寻思着要义正言辞横眉竖目的喝斥:尔等宵小,胆敢行刺当今圣上,还怕被人认出?胆敢顶风再次作案,还怕被我撞破两次?
却听耳边之人声音冷冰:“这便愈发留你不得了!”
糟!此次遇上的,怕是一个油盐不进不惧圣威不计后果之人!这可如何是好!
匕首的寒光一道道划过,横劈竖砍间,白沐的衣袍被划破几道大大的口子,好几次险被伤到皮肉。
此次不比前日,有严凤诉在门外照应,更有救命的早茶在关键时刻破门而入。
——情势危急万分。
那粉衣小鬟的身形和手法倒看不出有多精妙,只是他杀意极浓,乱砍乱劈,显得很是蛮横霸道。应对毫无武学功底的白沐,高下立现。
好在那小鬟的内功像是不怎么样,不多时便微微气喘,加上他气急败坏,急于求成,反倒被白沐牵着鼻子在小室里绕圈翻桌,衣袂翻飞间鬓发散落下来,粉衣凌乱,面上的易容渐渐化开,蒙了一层薄薄粉色,倒衬得眼波流转,含嗔带怒。
待到发髻彻底散了开来,终于恢复了他本来的面貌,正是那日和白沐一同被下了迷药、凑做一堆半渡春风之人。
亦正是午后轻纱覆面,行刺皇帝之人。
好一个——唇红齿白、俊俏青涩的美少年!
不过白沐无心观赏。
想来任谁都没有在被追杀时还只顾着观赏美景的癖好,白沐自问是个俗人,所以也很俗的只想着尽快脱身。
其实要脱身,原也不难。
白沐只需满屋子绕绕圈子,再顺便闹出点大的响动,或干脆丢了脸面高呼救命——
虽这小室地处偏僻,再来大厅中喧闹嘈杂,但梁上的几位终归是高手,搞出点动静吸引他们过来,白沐自信还是能够办到的。
但是——凡事坏就坏在但是上。
白沐在疲于奔命之时,迅速的盘算了一下,觉得有句老话说的很在理,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
此时白沐心中已经有八成把握:白日里跟踪自己的人,便是眼前这人派出的。
不然怎会这么巧?阴魂不散的一日里便纠缠上两次。而且两次都棘手的牵涉到皇帝。
所以白沐心中得出了两个结论:一、敢去招惹皇帝的,想来很有背景,必定来路不凡,这美貌少年不好招惹,需赶紧避过。
二、不如借此机会顺水推舟,暗地里助这少年一次,好将上次在花楼里发生的荒唐尴尬事一笔勾销。
冤冤相报何时了,与其活的苦大仇深水生火热,何不退一步,握手言和海阔天空?
......好吧,其实白沐没这么高的觉悟。
他只是突然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两点:一来此地偏僻,更兼他身处危机,全力应对方可拖延一时半刻,若再分心使力,怕是不消眨眼的功夫,便成了刀下亡魂。
二来这美少年以其不高的武功修为,胆敢在一日间去而复返,两次伺机行刺,怕他身后潜藏着尚未露面的高手。
所以白沐很精明的算计:为了现下的情势,更为了自己的小命,不如卖个人情,一了百了。
——反正貌似跟那少年有深仇大恨的是皇帝又不是自己。
是吗......是的吧。
少年几次就快得手又功亏一篑,追得有些累了,眼中的狠戾稍稍退了一些,带上些少年特有的稚嫩恼意,衬着漂亮俊俏的面孔,倒显得可亲了一些。
正巧白沐打定主意,见形势稍缓,打一个滚避开劈过来的虎虎锋刃,从桌下探出半个头,换上自以为最诚恳殷切的笑容,以平生最快的语速询问:“兄台咱们打个商量?”
大概是时机不对,又或者这少年涉世未深太过爱憎分明,总之少年从白沐的话语中只听出了挑衅。
因为少年眼中的锋芒突然一变,招式愈发狠毒迅速。
想来也对,哪有这个时候打商量的?这不是明摆着讽刺对方能力不够下手不狠吗?
白沐心下一时叫苦不堪,躲闪不及间,身上衣物又被劈下几幅,情状狼狈万分。
白沐只好使出保命招数,压低声音喊道:“你若再不住手,我便当真不管你死活了!”
少年毕竟年少,一奇便冷笑问道:“死到临头还废话!何不操心——”
“唔——”少年清脆的嗓音被一声闷哼打断。
白沐捂着右手腕,那里正有鲜血缓缓流出。
“你做什么!”少年倒被惊了一跳,愕然收回匕首,刀刃上淌下血水。
“你这么大声,是想把大厅中的侍卫都引过来吗?”白沐手腕疼得直冒冷汗,也是气急败坏:早知道不去捂那少年的口唇了,本是一番好意,却遭了血光之灾。
......
少年有些困惑:现下的情状倒是从未经历过。俗语有云:君子不乘人之危;可俗话又说:行事需当机立断,重结果而不重手段。
那么——究竟是做君子还是做小人呢?
少年看看手中的匕首——究竟是杀还是不杀呢?
其实自己的处境,早在避入这间小室的时候便嗅出几分,本想着今日凶险,能在临死前亲手毙了前日里对自己意图不轨之人,倒也不亏,哪知临了偏生这么一出。
此人,究竟可不可信?
“你的帮手呢?”眼看少年脸上神色不定,白沐心知危机稍解。眼前有些发黑,是不是血流失的太多了?
少年有些疑惑:“帮手?那些个只会规劝的老家伙吗?没带。”
“什么!”白沐又惊又悔!
少年大概是决定相信白沐了,心下也有些委屈,口气也软了几分:“谁想到那狗皇帝会这么狡猾,不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哪曾想他这么快就开始布控......”
少年嗫嚅道:“若非我有件重要东西落在那皇帝手中,我才不回来!”
白沐眼前轰然一黑。
早知道不这么费劲了,直接把侍卫引过来制住这家伙,就算给皇帝立了个大大的功劳,可不就把自己先前犯下的那些罪名全部给将功抵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