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雕云龙红木画案上摆着紫檀回纹书卷状墨床,同料浮雕回纹印盒,紫檀随形而雕的树椿灵芝纹饰笔架。墙一侧,两组多宝槅上放置的各式宝瓶,玉石摆件精雅非凡,另有几组书架,满满当当填满了书籍。
书房并不很大大,却低调的体现着富贵,高调的彰显了古雅。书房原主不是个俗人。
婉卿坐在案前,认真端详着手上的字贴,蝇头小楷,字迹虽端丽秀气,但横折之间又用笔极硬,字如其人,可窥出前身宁折不弯的性子。
这些天从身边人对她的态度也看的出,前身的婉卿,是个谋略不深的人。谋略不深不够慎密的人是无法下好棋的。
婉卿放下从书页里找到的那几张棋谱残局图,心里多了几分惋惜。自己两世为人,前世的她比原主痴长三岁,才艺方面至多和她打个平手。真不知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孩平日下了多少功夫,才能够做到诗书画艺无一不通。若不是无心机,若不哑,若不失去母族助力,就凭前身的相貌和才华,足以名动京城。
还有一个时辰,便是晚饭时间。婉卿将案上摆着的各类手稿整理好,敲了敲桌子。
屏风后立着的香秀走过来,静静地看着婉卿,等她吩咐。
婉卿比划了几下,香秀会意,将手里的匣子打开,婉卿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香秀笑道:“七小姐这份礼,肯定能得老祖宗的心。”
婉卿笑笑,心道“礼多人不怪,不求得什么好,只求没过罢了。”
偌大的梁王府在暮色四合之际显得格外清寂。各房门前都已燃起了灯笼,自婉卿住的听雨轩门前望去,远远的,半分热闹,半分隔世般遥远。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家,只是心境已如南北。强迫自己收敛内心的黯然,扶了香秀的手,步伐坚定的向前走,一切还来得及,老天终究是给了她机会,握不住,就是自己的错。
迎客楼也在园中,是专为宴客准备的一座单宅,平日大小庆祝都在这里摆宴。换了主子,许多地方从新修葺过,比昔日的狄王府更显气派。
婉卿打量着这些变化,正待问香秀话,二姨娘匆匆走过来。
“七姐儿,今儿你祖母要你和她坐一桌。”赵氏笑道:“姐儿病好了,你祖母直念佛呢。”
婉卿莞尔一笑,提了裙子踏进厅内。
厅内并没有房间,只是一个大敞厅,内设戏台;台前便是六七张红木饭桌和红木椅。墙壁倚着几组多宝槅,陈列着各式的瓷器与茶罐。桌与桌间皆是金丝楠木框架的苏绣屏风相隔。
梁王和梁王妃正坐在戏台前的主桌旁,笑盈盈地看着满堂儿孙。见婉卿来了,梁王妃招招手,直指自己身侧的位子。
婉卿心内有些不安,据了解,梁王妃与前身不算亲厚,怎一下变得如此重视她了。
屈膝,行礼,乖觉地坐在梁王妃身畔。香秀将锦盒递过来,婉卿笑着比手:“祖母身体好了,孙女心里觉得喜乐,绣了样东西给祖母,祖母别嫌不好。”
梁王妃接了锦盒,一幅四尺整张的绣布上峰峦叠嶂,一对夫妻倚松而立,两人神态亲昵凝望着不远处的几个幼童。针法细密,色彩鲜亮,人物逼真,一看便是极用心绣的。
“主子,这不是您和王爷的画像吗?”梁王妃身后的郭嬷嬷惊讶地说。
梁王妃摸索着绣布上的人,眼眶微红。三十年前的往事翻上心头。那时风华正好,那时夫妻情浓,那时人生还是一张未全展开的画卷,充满了期待和幻想。
“好孩子,真难为你了。”她拍了拍婉卿的手,感慨道:“那张画残了,没想到你这样聪慧能自己补齐全,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也十之八九了。”
“祖母最喜欢那张画,孙女也是勉励一试,祖母喜欢就好。”婉卿笑着。每个女人都喜欢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祖母的反应,已经超过了她预计的,但愿以后祖母能够待她亲近些,日子就好过一些了吧。
“祖母,妹妹送了什么给你,您竟然欢喜的要哭了?”婉芳笑面如花,一双眸子盯着梁王妃手里的绢布看了片刻,叹道:“这绣工,怕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绣娘也要甘拜下风,七妹妹真真不得了。”
“只是磨时间,我又说不得话,整日只能坐着,时间最多。”婉卿脸上有些黯然很是可怜的样子。
“妹妹也别想那么多,以后妹妹肯定会大富大贵后福无量。”婉芳见她那样,出言安慰。
“呵呵,这倒是,你妹妹的品貌是没的挑,以后肯定会有个好婆家。”梁王妃打趣道,目光落在婉卿的脸上。不知道婉卿对退婚有什么想法,二姨娘,三姨娘都已经递了小话,若真退婚再许婉卿,老大房里定会不得安生。
婉卿面上一红,将头低下。退婚当然是要退的,只是不能够让她们看出来,到底是谁在害她还不知道呢,也许婚事可以把那些藏着的人都挤兑的蹦出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梁王咳了一声,有些不满地瞅了梁王妃一眼,这个老婆子,真是不晓事。
各房的人都已到齐,因讲究食不语,一顿饭吃的倒也安静。梁王停箸,其他人也停了箸,等着梁王夫妇说话。
“过几日簪花节,我们府里也接了公主府的帖子,我们府上去三个姐儿。”梁王妃目光略过厅里的众人“都是梁家孙女,也不偏哪个,今儿晚上在这厅里考校一下姐儿们的功课。谁若赢了,便让谁去吧。”
桌上的女孩顿时热闹起来。公主府并不是她们能够随意进去的,若能借着这个机会去结识一些闺秀以后也算有个助力。
“祖母,不知道要考校什么?”大房二姑娘婉丽出声问道。未成亲未婚夫便去世了,如今她十六岁了,若不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些资本,以后想寻好亲事太难了。
“今儿就考校琴技吧,其他的耗费时间。”梁王妃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婉丽,心头有些不喜。
“都知道七妹妹,五妹妹琴技好,四妹妹也不错,我们怕是比不过了。”婉丽心里有些着急,比琴,她就一点机会没了。祖母说不偏,这不明摆着是偏了。
三房,四方皆没有嫡女,几个要及笄的庶女,也是不甘地望着梁王妃。
“那你们说该比什么?”梁王妃唇畔扯出一丝冷意,大姨娘调教的女儿,真是上不得台面。
婉丽自桌下踢了一脚邻座三房长庶女婉欣一脚,婉欣稍一犹豫,笑着站起来道:“祖母,不如选琴,棋,画,我们姐妹都抓阄,抓到一样的就是一组,各组选一个得胜者。这样谁也没的抱怨。”
“这也是个法子。”梁王妃笑道。这丫头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也是玲珑心肝,府里的小一辈都有算计,对梁家不算坏事,有脑子的嫁出去才会是娘家的臂膀。
自有丫头准备了银盘,里面放了十二个纸阄。秋月先端了银盘绕姑娘们坐的桌子走了一圈,最后行到梁王妃身畔将盘子托在婉卿面前。
婉卿展开最后那个纸卷上写“棋”,将字条握在手中,一双妙目向着秋月打转,秋月对婉卿和煦一笑。
婉卿一组是三房庶女婉欣,婉慧,四房长庶女婉琳。大房二姐婉丽,三姐婉珍,六姐婉玉,四房次女婉辰均在琴组。大房四姐婉蓉,五姐儿婉芳,三房次女婉娇,婉萍又是一组。
婉卿棋道原本精湛,但前身对棋术并不精通。来这府里已经一个月了,没有任何可以打听到外面消息的机会,总这样被关在院子里是不行的,她原想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去探听景岚和大哥的消息,可偏抽中了棋,赢也不能去赢,输了也不行,真是难为人。
婉欣胜了婉琳,与同胜一局的婉卿行了棋礼,稳稳坐在她对面,先执了白子。
婉卿用手比了个谢,黑子落入棋盘。
婉欣将棋子押在棋盘上,开口道:“妹妹,你的病可全好了,府里都说你病的厉害,因怕过人,母亲不许我们去探望,妹妹莫怪。”
婉卿捻了棋,笑着对她摆摆手,又有一子落在棋盘上。
婉欣目光微闪,都道七妹妹棋艺最差,可看婉卿这起手,竟是有占先机的意思。
黑白之子,寸寸争夺,交错在一起,白棋已占上风。
婉卿定了定心,对香秀招了招手,示意她上茶。
香秀端了茶,婉卿上手去接却没有拿稳,一杯热茶泼在婉卿身上,茶盅滚了老远。婉卿似疼痛难忍,猛然起身,执棋的右手一松,棋子不偏不倚“啪”的一声落入棋盘。
婉欣“呀”的惊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