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迷迷糊糊地就钻入了中年人精神危机的怪异圈子,陷落到抽象的人生沼泽地里。
平庸的日常生活,曾经像是一片广袤无际,横七竖八,高矮不齐的芦苇荡,自己整天在里面晕晕乎乎地瞎转悠,弄得浑身上下破烂不堪,几乎没有一块好看的地方。
平庸的日常生活,又曾经像是无边无际,荒芜人烟的戈壁滩,自己骑着一匹又瘦又小的老骆驼,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低着头盲目地游走。
前段日子,平庸静下心来想图个精神生活上的安逸,可人生旅途上这一些烦忧和困惑还是不断地骚扰他、折磨他,让他怎么也摆脱不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苦闷和烦躁,弄得他一天到晚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才好了。
“冥茫惆怅又纠结的日子,得熬到什么时候才能算是个头呢?”平庸时常好仰着脑袋,瞪着茫然的双眼问苍天。
那段日子,平庸的神经系统几乎是快要崩溃了,脑袋好像随时随地都有爆炸的危险,童年那种不知愁滋味是什么的快乐日子,他怎么用力气去拉也拽不回来了。
粗浅的知识结构和天生的敏感本性,雾霾浓厚的工作环境,决定了平庸就是一个好高骛远,多愁善感,杞人忧天,思想混乱的大傻冒。
有的时候,平庸寻思着,精妙的文章我不会写,上乘的武功不会练,也不懂得经商赚钞票,简直是干啥啥不行,整天漂浮在这个社会的河面上丢人现眼,活的真是没劲了。
有的时候,平庸又这么寻思着,自己现在还不算老,不就是摔了几个跟头,掉了几颗牙齿吗,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大事!人生就一次生命,我再怎么烦恼、再怎么苦闷、再怎么困惑、再怎么伤感,再怎么纠结,也不能轻易地就去自杀了事吧!人死万事休,这一点也不假,可自己死了不要紧,老婆孩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从古到今,轻生的人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懦夫,都是一些神经病。轻生的人,他们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社会责任感和家庭责任心,都是一些害亲戚坑朋友的窝囊废,都是一些混蛋。我堂堂正正地活了这么多年了,好说歹说也还能算得上是个纯爷们吧。既然上帝让我来到人间走了这么一趟,不管怎么说,我也应该要活出个男人的样子来才好。可我所想要追求的生活和人生,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呢?
那年的那一天黄昏,年老体弱,思想复杂的弗洛伊德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心情突然又郁闷起来了,他不假思索地回到书房,坐在椅子上提起笔来就给他的红颜知己玛丽亚夫人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在信中尽情地倾诉了他的烦恼和困惑,在信的结尾处,他写下了这么一段话:“当一个人追问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的时候,他就已经得了病。因为无论意义还是价值,客观上都是不存在的。一个人之所以这样做,只能说明他未得满足的原欲过剩了。”
以前,每当平庸读到弗洛伊德所写的这段话的时候,他也觉得这个社会上确实是有一些人都已经得了病,甚至他还怀疑自己的心理和脑子是不是也已经患上了什么很严重的怪毛病。可每每等到他静下心来,反复地再把这段话默读几遍,仔细地咀嚼咀嚼,品味品味,就又觉得弗洛伊德先生所说的这一番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社会生活当中的困惑和烦恼,莫名其妙的人生苦闷,确实是让平庸感觉到过生命的空虚和无聊。他也曾经像个鹩哥似的,经常无意识地模仿亚里士多德的自言自语:“当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别说他是幸福的。”
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平庸好反反复复地跟人们嘟囔这句话,嘟囔得一些亲朋好友都心烦意乱的不愿意搭理他这个神神叨叨,絮絮叨叨的人了。
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平庸夜里时常地让一些蹊跷古怪的噩梦给惊吓得起身大叫:“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许多人都知道,道家的修行养生最关键之处在于天人合一,具体到生活中也就是要懂得顺应自然。可老子的道,却道得平庸整天空虚无形,道得平庸都弄不清楚老子的一二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日常生活里,一些恼人心神的梦,稀奇古怪的梦,把平庸鼓捣醒了之后,他就好静静地躺在床上,默默地睁着眼睛望着屋顶上那片黑洞洞的天花板,幻想着有个《西游记》里的什么神灵来附体就好了,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一天夜里,平庸躺在床上臆想着,干脆让孙悟空把社会上那些‘贼忙’抓来,整治整治我这个紊乱的大脑;让孙悟空逮住生活里的那些‘瞎累’,消耗消耗我这个健壮的体能,让那些无聊的‘贼忙’和‘瞎累’排空我的心机,消除我的斗志,把我的剩余精力释放得一干二净,让我来无影去无踪,浑浑噩噩地度一生算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孙猴子果真地把一个妖魔给附到了平庸的身上,这个妖魔有事没事地就好折腾着平庸玩。这个妖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脱变的?说白了,就是由他们公司一把手胡驰天和他身边那几个掌握实权的经济动物的所作所为,以及他自己的怪异性情所组合成型的这么一个真实的社会鬼怪。这个社会鬼怪,对平庸是无所不用其极,把平庸摆弄的好心苦,它三天两头地就要制造一些让平庸终身都难以忘记的烦恼和耻辱。
那一段人生逆境,好像是让平庸渐渐地想通了一些什么事情,也好像是让平庸慢慢地琢磨明白了一些什么事情。闲烟、闲茶、闲酒,闲情和闲书,让平庸渐渐地知道了许多人情世故,领悟了生命的意义,慢慢地明白了一个人活着,只要懂得创造,懂得欣赏和享受人世间的生活雅趣,就是人生旅途上的大赢家。一个人生旅途上的大赢家,不会是权利、名誉和金钱的奴隶,而是常怀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那么一种思想境界高尚的人。
老子讲得好:“善于了解别人的是智慧,能够认识自我的才是高明。善于战胜别人的是威力,善于战胜自己的才是坚强。知道满足的就是富有,坚持勤奋的才是有志。不丧失所在根基的就是长久,到死不忘守道的才是长寿。”
那天下午在办公室里,中午喝了点酒的平庸,夸夸其谈地跟公司里几个青年人谈论起博爱和文学写作的问题,事后他在电脑上敲打出了这么几段文字。
现今这个市场经济社会上,各个领域各行各业当中,都有一些贪官污吏和狡诈的奸商在活跃着,别管他们姓氏名谁,也别管他们曾经有过什么这个家或那个家的红本本,以及那一些五花八门种种类类好听的社会名称,人们不要迷信他们,他们那些人所做的那些事情几乎都是欺世盗名的破玩意儿,忽悠老百姓玩的烂东西,既没有什么社会生命力,也没有什么生活价值和人生意义。这个社会上货真价实的、有意义的、有生命力的东西,几乎都是一些平凡的老百姓用自己的思想和心血所创造出来的,尤其是博爱和文学。
博爱是人性和社会生活当中的一个有机组合体,这个组合体的基本元素,就是由一个人对人类的关心,对社会的负责,以及自己的良言善行和真情实感所构成的那么一种独特的、活跃的情感精灵。在博爱的海洋里自由漫游的人,他们的身心不但不会感觉到疲劳,相反的是会得到一种心理上的满足,获得一种生活上的幸福感,以及人生价值的骄傲。
一个人若是要想得到博爱的真传,首先就得要懂得博爱的真谛是无私地给予和奉献,而不是在自己给予和奉献博爱之前,心里头和脑子里就已经有了什么计划,有了什么目的。更不是从社会里,从别人身上去索取什么东西,索取什么什么利益。一个人只有弄明白了博爱的真谛,他才能够活跃在永恒之中。
人生命运的坎坷、曲折、沧桑教会了我客观、淡泊、感恩,也教会了我怎样面对生活。在阅读和写作的氛围中,平息生活带来的浮躁和郁闷,在宁静淡远的心态下,使自己被现实的繁嚣熏染得有些浊气和俗气的灵魂,得以不断的升华,使心灵不再为无谓的俗事所烦恼,使生活在无聊之外多了一丝希冀和生机。
文学创作,是人世间最为美妙的一种辛勤通灵的脑力劳动。文学创作最奇妙,最实惠的那就是作者能够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倾泄自己的情感,能够自然坦然地把自己的心灵和思想披露给读者们看,还能够潜移默化地激发起一些读者去做一些有生活趣味,有人生意义的事情。人生的意义,不能只是从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去寻找,还得要睁开双眼,激活大脑,用一颗菩萨心灵到社会生活当中去观察,去思想,去体验,去挖掘,去创造。
平庸原本就是一个心里有话就想要说的人,否则就会憋闷得自己非常难受。可他写东西的时候,心里从来就没有太多的社会使命感和人生责任感。写东西对他来说就是单纯地玩心情,心血来潮了就即兴弄篇小东西让自己高兴高兴,纯粹就是消遣,实质上也是一种下意识的在寻找一席心灵的栖息地。
写作不是平庸的物质生活需要,而是他的精神生活需要,心灵的需要,在他的内心里和思想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那一些世俗的虚伪和功利性。他挺认同莫言先生所说的这段话:“我的一点观念是,作家是靠作品说话的,作家的写作不是为了哪一个党派服务的,也不是为了哪一个团体服务的,作家写作是在他良心的指引下,面对着人的命运,人的情感,然后做出判断。”
昨天上午十点来钟,平庸坐在老板椅子上,微闭着双眼养神的时候,故友潘木平来到办公室拜访他,他只好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强打起精神头来招待这位老故友。
前段时间,在一次酒场上,平庸听几个过去的老朋友议论说,潘木平依靠他老婆干爹的面子调进了市招商局,没费什么心劲就当上了副局长,挤进了市里的上流社会。现在一天到晚趾高气昂地和一些社会上的有钱人做起了大生意,牛气得已经忘记了他自己那个患了多年神经病的老娘,一天到晚还在西乡的石头村里啃干煎饼。
这个传闻果然一点也不假,平庸观看潘木平第二眼的时候,不用潘木平开口说什么话,他就凭着自己这些年来的敏感直觉,便从潘木平身上释放出的那种特殊气体嗅到了在衙门里做大买卖的那种特有的腥臊味。尽管潘木平身上那种时髦的怪气味一下子就熏得平庸睁不开眼睛,浑身不舒服,可他这个在基层官场上混了多年的人还是耐住了性子,满面笑容地请潘木平抽烟、喝茶。
潘木平看到平庸一脸锈色,满头白发,肥胖的屁股在沙发上还没有坐稳当,就瞪着一双疯牛似的红眼睛大模大样,老气横秋地说:“喂!我说老平,这年把不见你了,咋就变成这么一副熊样子了!你一天到晚躲在办公室里瞎鼓捣什么哪?是不是还整天在琢磨着写你的那些没有一点实际用处的文学呀?”
平庸听着潘木平瞧不起他的这一番话,看着他那一付盛气凌人的熊样子,心里顿时就来了气,寻思着,看来这个家伙已经庸俗的透顶了,现在和他也拉不出什么锯末了,现实社会已经把我们俩给改造得谁都不认识谁了。
平庸寻思到这儿,就似笑非笑地从老板椅子上站起身来,双手摁着老板桌子面,摇头晃脑地冲着坐在沙发上的潘木平调侃了起来:“是啊,老伙计。前天图享受,喝酒聊天洗桑拿,这一辈子也不后悔。昨天求快乐,读书看报写作,天天不知道什么是疲倦。今天想要清心了,无事就吟唱,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事事顺应自然。”
平庸像诵读佛经似的,诵读完这一大串没头没脑的话之后,就又坐到了老板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隔着老板桌子冲着潘木平那张白白的大胖脸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潘木平听完平庸这些似乎是没点来由的一番话之后,一时之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惑不解地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平庸的脸看了看,心里寻思着,国企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知好歹,不知进退,不懂市场经济,整天无所事事喝闲酒的领导人。我原本是来跟他扯落扯落利用他多年来在市里的人脉,大家共同挣点钱的事情,看起来他还真不是一块做生意的材料,难怪一些人都说他不透气,还什么******一曰慈,二曰俭,俭你奶奶个大头鬼。
潘木平寻思到这儿,就冲着平庸嘿嘿地干笑了几声,说:“好好好,老伙计,你就坐在办公室里顺应你的自然吧?我还有点事,得赶紧走啦!”
潘木平说完就从沙发上站起身子,扭头、迈步、出门,一连三个动作快如闪电,连头也没回地就走出了平庸的办公室,下了公司办公大楼,气哼哼地坐着他的奔驰,一溜烟地顺着油漆大马路消失在闹市里了。
平庸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户跟前,望着潘木平那辆已经远去的车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忽然有点酸酸的味道。尔后便仰起头来,开怀地冲着窗户外面那蓝蓝的天空爽朗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