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这堆草丛躲进来,已经是数十分钟前的事情了。
从枝叶层叠的缝隙里望去,眼前是镇中的广场。与平时集会上总是人满为患的景象相重合,今日却是显得格外寂寥。在四方立柱的中央摆放着一座由金属撑脚叉立而成的支架,支架上物体发出的亮银光芒即使在浓绿的阴影中也显得格外刺眼。
“还真是被看扁了啊,居然就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身旁传来有些不满的叨念声。
“他们离开了有多久了?”罗伊德转过脑袋,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正用她忽闪忽闪的眼睛看着支架边来回踱步的钢铁巨人。
“在你过来之前刚好三十分钟。”她啃着大拇指甲,似乎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果然不应该耽搁这么多时间。”罗伊德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行动的必要性,却得不到理想的结果。长时间的焦躁已经让判断力开始下滑。
“再十分钟,如果还不来的话,就我们上吧。”
“你是认真的?这周围太空旷,就地形和战力而言。我们可是处于压倒性的不利啊。”罗伊德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但疲惫的大脑却怎么也进不了状态。“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计划了?”
“诶!烦人!哪有这么多的时间!”钢铁的巨人像是对少女的低吼起了反应,赤色的独眼一瞬间转向这边。
“喂,太大声了。”
“啊啊,一时激动......”
罗伊德叹了口气,就算在这个时候时间也一分一秒不停的流动着,焦躁的灼流早已把冷静轰飞,握着折雷的右手不停发颤。
“喂。怎么就你们两个,麦格他们还没回来吗?”足以让人喜极而泣的第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罗伊德和少女回过头,却只看到一个灰头土脸,正缓缓匍匐靠近的少年。
“怎么就你一个?”少女只是白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监视看起来百无聊赖的大铁块。“和你一块儿的呢?”
“你干嘛一副失望的样子。在找罗伊德的时候大家都分开了。”少年伸手去拍了拍满是灰尘的头发。
“那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还弄得和难民一样。莫非是在半路遇上了那些面具人,然后就夹着尾巴跑回来了?”少女调侃似的瞥了他一眼,慢慢地自己和罗伊德中间挪出了一人的位置。
“先不说这个。喂,罗伊德,是你干的吧。居然一个人干掉了那个‘巨象’哎,真有你的。”少年伸出手肘戳了戳罗伊德,晃了晃从腰包里拿出来的东西,“哼哼,我在那边可弄到不少好东西。”
“是吗?但愿这些好东西能帮上点忙。”罗伊德并没有太搭理他。一边任由因少年的出现而带来的一丝冷静渐渐沉淀体内的焦躁。一边却也因为自己的大意冷汗直流,连背后有人靠近都没能察觉,如果来的并不是自己人呢?
“嘿嘿,到时候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少年得意的吐了吐舌头,但罗伊德并没有让他继续得意下去的打算,他冲少女使了个眼色。“刚好十分钟。准备好了?”
罗伊德放缓呼吸调整体态,在不断放大的数秒中等待最佳的时机。“要上喽。”
“诶?现、现在?”少年无意义的挣扎了起来,差点把手里的东西落到地上。
“就是现在!菲尼!”
“了解!”罗伊德和被叫做菲尼的少女应声跃下司仪台,冲向以最大巡逻距离背对着支架的钢机。
“喂!你们两个,等等我啊!”相对于这两人,少年快速地把装备挂上腰带上的金属钩,以比起跳下来更像是摔下来的难看姿势下了司仪台,迈开步子想要追上两人。
“哼,怎么可能等你这个吊车尾。”
“费米尔,水晶抑制装置就麻烦你处理了。期待你的活跃。”
“诶、诶诶???”
比起指挥,长时间共斗的身体更早一步起了反应,菲尼与罗伊德像是狼群中的猎手。无需任何交流,同时在极其接近钢机后背的距离散开。在刀刃命中掠过的无数花火之中响起金铁交加的声响。仿佛号令。下一个瞬间,罗伊德反手架起折雷迈步侧滑,视野中,真红的独目侧身而过,刀身在反应来临的刹那抵上钢机的左腕。金属关节在猛然爆发的力量下迸出火花,倒转的齿轮发出刺耳的声响。从手掌喷射而出的火光冲过罗伊德头顶,撞击在广场边缘的建筑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在钢机发射之后的硬直中菲尼灵巧地顺着放下的右臂攀上钢机的肩膀,锋利的短刀扎进右肩裸露的球状关节,冷却液和异物干涉的火花喷洒而出。钢机像是受惊的野马,用力摇晃起身体,想藉此将身上的野兽甩出去。金属间来回传递的反动震得她手指发麻,菲尼紧咬着牙齿把重叠着刺进关节的两把短刀一点点拉开。她抬起头,视野中是罗伊德迅捷的身影。罗伊德猎豹似的扑进钢机怀里,折雷尖锐刀锋挟着罗伊德的体重和惯性一起化作银鱼疾跃而出。钢机张惶地抬起余热未散的左臂护住主监视器。
“嘁。”猛烈的碰撞声与火花。折雷撕下一片护甲后仍余力未尽地在钢铁巨人的腹部划过。
攻击失败的霎那,愤怒的巨人在下耷的右手调出武器舱。巨大的热力轰击地面,着力不稳的菲尼被爆风吹飞。铁巨人在高热和爆风中转动上半身,罗伊德翻滚着想要回避,却不料钢机旋转上身的速度出奇的快。就在着地与回避的时间差中,他被回旋的热风扫中!
罗伊德像是被击出去的高尔夫球飞向一旁,撞上一角的石柱才停止了惯性。
“罗伊德!”费米尔被持续不断地热力轰炸逼退,从腰间的挂钩上拉下手掌大金属罐,银白色的扣环应声断开。“罗伊德,菲尼!躲到被热风扫过的地方去!别被热感应探测到!”费米尔抛出金属罐,焦黑的浓烟和臭味一同扩散开来,涌上天空。混沌在一瞬间支配了整个广场中心。
菲尼钻进泛着热波的浓烟里。她屏住呼吸,将所有注意力汇集。仿佛被黑暗侵蚀的风景一部分于须臾间隐没。
罗伊德从灼热的地面上爬起来,熄灭了身上零星燃烧的火苗。盯着彼端如浓黑火焰一般的花苞状烟幕。绣着银色纹章的藏蓝色斗篷被烧焦了,裸露的皮肤上也有多处烧伤。他提起折雷,没有时间去调整呼吸,忍受着从地表传导而来的热力,罗伊德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蓄势待发。
火焰舞动的声音戛然而止,正蹑手蹑脚的拿着金属碟在支架边做什么费米尔迅速退开,从浓烟中可以听到钢铁撞击地面的声音。“喂!机智的罗伊德,你快想想办法,这样子我可没法靠近!”
听到友人催促的罗伊德没有片刻犹豫,用猎豹般的速度冲向支架。浓烟被巨大的金属巨人撞开,迈动着的钢铁同时向着支架疾驰。
与此同时,浓烟中的菲尼睁开了眼睛。察觉到在即将散去的暗幕之中来回激荡的鼓动。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于无意识之中掷出了手中的刀刃。
不行,还差一些。罗伊德看着烧伤的右手,在没有片刻迟缓的冲刺中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