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在绣繁楼前停下,尹轩搀着左艳枫进去。
绣繁楼一片沉寂,偶尔听得一两声娇嗔呼唤,便听见脚步蹬蹬,一会脚步声又远了。只听得绣鞋踏在楼板上,窸窣作响,楼板发出小心翼翼一声“咿”。两边偏厅的帘幔都放着,薄而透的帘子遮不住撩人的冷风,一张一合地拂动着。
尹轩叫人去通知花如玉,扶着左艳枫坐下。
左艳枫正对着舞台,痴痴看着。
红袖先奔了进来,唤声“枫姐!”,眼中已珠泪盈盈。
左艳枫接住她的手,笑道:“被尹轩欺负了?还哭鼻子。别怕,我帮你讨回公道。”
红袖气恼地抽回手。尹轩在椅中坐下:“你还敢说,出去走走,一走几天没消息,还敢说我欺负了她。”
花如玉也带着众人到前厅,花如玉面含怒色,只远远站着。倒是羽儿拉着她上前,说;“枫姐,你可回来了。你不在,可苦了花姐姐。”
“还敢说。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啊,一出事全让花如玉一人撑着。”
花如玉却还是淡淡的:“你少夸我,没事别出去乱跑就好了。”她说完,转身去厨房吩咐人做饭。
左艳枫回到绣繁楼,众人欢喜自不待言。当夜红袖和羽儿没有上台,在左艳枫房中说话。
红袖只是坐着,羽儿叽叽喳喳念叨着,不住地问左艳枫的行踪。
左艳枫一手揽住一人的肩膀,说:“有你们担心我,我就知足了。”
红袖说:“何止我们担心你,要说最担心的,还是花姐姐。”
左艳枫微叹:“我知道。”
门外有人敲门,红袖起身去开门。门外的尹轩见是她,一笑,问:“枫儿呢?”
“在。”红袖让了他进来。
尹轩见左艳枫斜卧在榻上,将药箱放在榻上。左艳枫一见药箱,皱了皱眉:这药箱怎么这么眼熟?
尹轩不坏好意地说:“三王爷说,你的脚伤要用特制的药,这些药是他让我带回来的。”
屋内两个小丫头都愣了一下,齐齐望着左艳枫。
左艳枫不动声色地将药箱踢到一边,说:“好了,你们都出去。”
两人出去,尹轩在椅中坐下。
左艳枫说:“你故意的吧?”“受人所托,我也是不得已。”
左艳枫冷瞟他一眼,过了一会才问:“你跟红袖到底怎么说?”
尹轩幽幽看她,深信她是来报复他的。叹了一口气,他说:“正想同你说此事。我要带她走。”
左艳枫沉思一会,仿佛顿悟,说:“外面情势已如此危急了吗?你如此迫不及待要带她走。”
“你也不用怕,外面的事不会出问题的,王爷已安排妥当;正是无后顾之忧,我才能安心带她走。”
左艳枫问:“红袖的意思呢?”“她的意思,是要等你决定。”
左艳枫微微一笑:“那就是同意了。”
尹轩也笑了。左艳枫低头默了一会,说:“把她找来。”
尹轩找来红袖,左艳枫打量她一眼,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今却要被另一个人带走。她说:“尹轩同我说了,他要带你走。我的意思呢,只要你愿意,我无话可说。但是有一点,尹轩是当朝御前大学士,虽已辞官也还顶着江南四公子的名号;你又是名动天下的红舞女,你们若是公然在一起,压力会有多大不必说你们想必也知道。所以,你们需改换身份,远离应天,甚至,此生不得踏足京都繁华之地,只可于乡野平淡了此一生。你们想好了吗?”
左艳枫知道,尹轩终究不是朱隐徵,可以不顾一切狂妄地说出‘天下人左右了我’。
尹轩还说:“名利于我不过浮云。”红袖一笑:“繁华于我何用,平淡又有何难。”
左艳枫坐直身子,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先去城西的房子里住一段日子,待叛军退去,或干脆趁乱出去。越往南人烟越稀少,跨江越海翻山越岭走得越远越好。”
红袖和尹轩听得一愣。
“怎么?怕了?”
红袖和尹轩对望一眼,尹轩说:“我了无牵挂,怕什么?”
红袖红了眼睛:“我更是无所羁绊,只是担心枫姐你……”
左艳枫呵呵一乐:“我有什么?还怕我出事吗?好了,各自回去收拾东西,从后门出去。”
“现在?”尹轩问。左艳枫点点头。
红袖整理了一些行装和银两,放在车后,马车从偏门出去,马蹄上包了破布,即使走在街上也不会发出声音。
偏门内闪出两道人影,是羽儿和花如玉。
红袖吃了一惊。花如玉问道:“怎么这么急?连说一声也没有。”
尹轩说:“我们也是奇怪,不过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没说。”
羽儿转向红袖说:“还是你机灵啊,咱们楼内头等风流才子就让你拐跑了。”
红袖嗔怒地说:“你一天不贫嘴闷得慌是吧?”羽儿笑道:“自然,以后都没人让我玩儿了。”
红袖瞪她一眼,羽儿反倒笑了,说:“枫姐说了,等到要走那天,只要尹公子一曲箫管相赠。”尹轩一笑,点点头。
花如玉说:“好了,走吧走吧,前厅还离不得我呢。”红袖点点头,目送花如玉和羽儿进了门,才转身上马车。
尹轩伸手拉她,红袖将手放在他掌中,笑道:“还真有几分逃亡意味。”
马车在浓浓夜色中渐行渐远。
他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们混过所有人目光顺利离开的契机。
他们没有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