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习不好再站下去,告声退退了出去。左艳枫站起来,徐徐伸了个懒腰,望向朱隐徵:“谢谢王爷的招待,告退。”朱隐徵说:“等等,绣繁楼修整得差不多了吧?”“后院基本已经修整完毕了,这几日正在移种草木,开始准备修整前厅了。等绣繁楼修复完毕重新开张,再请王爷光临?”
朱隐徵闻言皱了皱眉,左艳枫马上转口说:“王爷生来尊贵,怎么会流连于秦楼楚馆,是左氏失言了。”
朱隐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反而笑了出来。他原想说服她一同回京,但现在看起来她并无此心,对绣繁楼还是心心念念地放不下,正在想该如何改变她的心意之时,她却又拿话来激他。
“笑什么?”“没事,我一定准时到。”朱隐徵手放在桌子上,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她。
“你又笑。你最近怎么总是笑,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一直端着一张没表情的脸的吗?”左艳枫没好气地问。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对他的目光印象深刻:直白刺骨毫不掩饰,逼得人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看见你啊。”“我好笑是吧?”左艳枫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往外走。其实她不也一样,从一开始的冷静自持到现在各类情绪都开始一一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这就走啦?”朱隐徵不急不躁地问,“把爹丢在别人家里就打算跑,是不是不太好啊?”
左艳枫脚下一转,硬生生扭回了身,发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生硬的曲线:“需要我重复吗?我叫左、艳、枫。林津那种无能小人不是我爹。他们父女是你的客人,你是留还是赶,我无所谓,一点意见也没有。”
“真的?那就太好了。穆姑娘前几天跟我说接到家书,这几日就要赶回鹫峰山了。”朱隐徵故意激她。
“哦,原来如此。”她状似恍然大悟地点头。
朱隐徵心中顿起疑窦:“你打算干什么?”“他还欠着我一条命,只要他走出这里,我就能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她刮了刮指甲,抬头对着他无赖地笑:“你信吗?”
“我信。”朱隐徵点头,“你一向都藐视王法,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的。”
左艳枫秀眉一挑,一脸惋惜地摇头说:“王爷怎么这么说,草民何曾藐视王法,王爷如此污蔑良民,我是可以到衙门告你的。”
“请随意。”他两手一敞,大方欢迎她去告状。
他笑得比她还无赖兼无辜,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告辞。”
她修长的背影渐渐模糊,身上的倚云丝衫在身后恣肆放任地飘扬着。朱隐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收回思绪,回味起她刚刚的话。
“只要他走出这里,我就能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她说这话时,语气中是满满的恨意和志在必得。
他前日在同泰寺听到了一些话,加之他自己的一些了解,大概知道左艳枫对当年林家败落之事耿耿于怀,却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何她对自己的生身父亲深恶痛绝;按她的性格,她不像是那种执着于富贵荣华的人,林逢萍不是,左艳枫更不是。难道她是因自己流落青楼之事而怀恨父亲?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说林津欠她一命?
朱隐徵越想越觉得奇怪,只好撇开,当务之急,是留住穆氏父女,否则,以她的性格,万一做出什么事来,将来后悔莫及可就晚了。
左艳枫直直出了杏林别业,沿着河岸快步走着,边想着事情。
入了市集,恰逢上集日,早起赶集的人群熙熙攘攘,她只好放缓脚步跟着别人的步伐走。
“尹轩,你看这个怎么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声音很陌生,但她叫的名字……
左艳枫猛地循声回头去看,登时愣住。
一袭青衫的年轻男子立在小摊前,乌发尽束,以白玉簪子箍住,手执白扇,扇子上画着一枝盛放的桃花,桃花上的朱砂像血一样艳红;除此之外,没有落款没有题诗。
他身旁的女子打扮复杂,但头发上也是简简单单一枝金钗,钗上坠下两行珠子,颗颗圆润剔透;她正专心挑着首饰,手中拿起的蝴蝶钗做工精细,在阳光下看起来,那蝴蝶好似振翅欲飞。
身后的人推了她一下,嘟囔着挤过去,左艳枫才缓过神来。
“尹轩?”
听见声音,男子回过头,疑惑的目光巡过人群。女子也回身询问,一转身裙摆乱飞。
隔着人群,尹轩看见左艳枫,面色一喜,跟女子对视一眼,匆匆付了账,分开人群向左艳枫走来。
“艳枫……”还没等尹轩说完,左艳枫先皱了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刚刚才进城的。”尹轩身后的女子代为回答。
我们?左艳枫心中一阵别扭。
左艳枫的目光在她身上巡了几圈,问道:“这位姑娘是……”“奴家姓张,名艺瑶。”张艺瑶施施行了一礼,眼睛望着左艳枫,问:“您就是左老板吧?久仰大名。”
左艳枫不甚热情地点头回应,再望向尹轩,还未开口,张艺瑶先说道:“不知道您是否方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尹轩他从早上进城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左艳枫微微蹙眉,深深看了张艺瑶几眼,再看看尹轩,才说:“先跟我走吧。”
左艳枫走在前头,尹轩和张艺瑶在后面紧跟着,三人挤出热闹的人群,在街边叫了一辆马车,三人坐了上去。
“我记得这里离绣繁楼不远了,怎么还坐车?”尹轩奇怪地问。左艳枫说:“天气热,我挤不了,坐车快些。”
左艳枫望向东张西望的张艺瑶,问:“张姑娘是什么时候跟尹轩认识的?”“是半个月前,我不慎落水,是艺瑶救了我。”尹轩代为回答。
左艳枫点点头,不再问话。这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甚至直呼姓名。左艳枫藏在袖下的手不由握紧,牙关一咬,强忍着不在大街上发怒。
这算什么?红袖呢?不顾一切为他私奔而去的红袖呢?难道尹轩……不,不对,她知道尹轩的为人,他不是这种人。
左艳枫纠结在这两种想法中,不能自拔,一个劲地深深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