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两岸的祠堂前燃起了熊熊火光。架子上,各种大块肉被炙烤出醉人的肉香,在夜色中弥漫;旁边的地上,泼洒着各种动物的鲜血,还有各种内脏也扔得到处都是,使得这肉香中又多了些浓重的血腥味。
火光中,云、影二女被绑在高木桩上,显得格外引人注意,还是按老规矩,云女面向北方,影女面向南方。在两岸看来,她俩是今晚成功与否的关键。
在暗处,北岸众人远远蛰伏,一张张弓箭蓄势待发。跟北岸相比,南岸更擅长正面对敌,三、五人一组,手握刀斧正全神戒备。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待天龙出现!
等了一阵子,天龙还未出现,众人自小惯于狩猎,倒也都能沉得住气。夜空中本来有星有月,可是现在却突然阴沉了,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烦闷,看来是要落雨了。
果然,没过多久,龙爪手一样的闪电开始撕裂夜空,继而雷声滚动,满天轰隆,看来这雨得不小哇!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映照得天地通明,夜空中的一个蓝色怪物也因此被瞬间定格。但见此怪物身形高大,面目狰狞凶恶,正自半空中向着北岸扑来。人们仰视着它,但见金色闪电在它头顶蹿射,滔天水浪在它脚下翻起,使得它看起来宛若天煞临凡,神威凛凛!
天龙出现了!
下一瞬间,闪电光灭,人间重又陷入黑暗。
就在发现天龙的那一刻,两岸众人立时动作,北岸立即泼洒出一片箭雨,南岸众人则立即向北狂奔!
然而,天龙的速度却快得超乎想象,伴随着一道暴雷般的嘶吼声,下一刻天龙竟已着岸,接着它像一道旋风般冲进了众人之中。此时,由于距离太近,使用弓箭容易误伤族人,所以弓箭难以发挥作用,北岸顿时乱作一团,而南岸的众人还在河里呢!
混乱中,天龙一路向前,拨开刀剑,冲破众人的围堵,几个起落间冲到云女身前!一掌挥去,木桩齐根断折,将云女带同木桩一起夹在腋下,然后向东疾驰而去!
人们在它身后疯狂追赶着,这时候不分南北,所有人都在并肩战斗!
一直悬在头顶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闪电和暴雷在空中狂飙怒吼,疾风和骤雨在人间肆虐喧腾,似乎所有人都疯了,他们燃烧了自己,化作在这暴雨中不熄的火焰,向着天边一直烧,一直烧……
因为没有小腿,天龙奔跑起来只能如野兽般手脚并用,速度倒也很快。可是现在有了云女和木桩的拖累,加上它好像也受了伤,这速度就明显地慢了下来。人们追着它一路向东,终于在天泉山下形成了合围。眼看前方已然无路,天龙只能束手就擒之时,谁知它却突然带着云女向那百丈悬崖峭壁攀去,而且很快就自人们视野中消失了……这时,暴雨仍自暴烈地倾泻着!
就在人们前去追赶天龙之时,南岸的祠堂前,一个人自暗处走出来,正向着影女走去……
第二天,人们惊奇地发现,天龙与云女一起出现在了天泉山之顶,他们竟还活着!只不过,两人似乎都受了伤。
集两岸之力,竟让天龙全身而退,而且云女还被救走,这时候人们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其后数天,两岸往来频繁,似乎在商议对策。
此战之后,影女被释放了,暂时用不上她献祭了。从这天起,人们再也没见过她笑,每天她一个人静静发呆,大多数时候都在对着天泉山顶远望,有时会轻轻哼唱《斫影》或者《羿云》,每每都唱到泪流满面!天泉山上,每天云女也在往下远望,唉,两姐妹就这样远远地互望着!
山上似乎能找到吃的,其后数月,云女和天龙居然都活下来了。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封锁天泉山周围以外,两岸集中所有人力物力日夜煅铜,他们似乎想到了对付天龙的办法。
这中间出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人们发现云、影二女竟然都怀孕了。按照部族祖训,无论南岸北岸,未婚而孕都必死无疑,尤其她俩怀的可能是天龙的孽种,那更是非死不可!然而此时大计未成,只能将影女暂时关押起来。
又过了两个月,在两姐妹快要生产的时候,南岸的祠堂前搭起了高台,高台的四面还挖了陷阱!这回,影女又一次被绑上了高台!那台下似乎堆起了厚厚的柴薪,难道他们要烧死影女?
除此之外,高台的四周还散布着数十个小柴堆,此刻已经全部点燃,数十道烟高高升起,这场面倒也颇为壮观。接着,人们抬来十多个冶炼炉置于火堆之上,炉里装着金黄色的液体,看起来竟是炽烈的铜水。
天泉山上,天龙和影女望着山下,一切都很明白。终于,就在这一天,天龙下山了!
就在天龙下山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立即行动了起来!没有冶炼炉的火堆被添上了一种柴草,使得这些火堆的烟尘开始向周围扩散,周围的一切在淡淡白烟的笼罩下,放佛置身与人间仙境一样。再看人们都湿布蒙脸,每个人还都服用了什么东西。
天泉山,云女看到这一切,突然醒悟——用毒!这时,天龙已经下到半山。情急之下,她冲着它大声呼喊,希望天龙听到她的提醒能回来,然而它似乎没有听到,或者是听到了仍执意前去。事实上,就算听见了也听不懂!
天龙来了,距离越来越近!青天白日之下,站在最前面的勇士们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丑恶的面容了。但见它全身妖光闪烁,蓝芒耀动,奔跑起来竟像野兽一样手脚并用,看来真如云、影二女所说,它没有小腿。它奔跑起来像一阵风,随着剧烈的奔跑,胯下的那庞然巨物也随之快速甩动。见此巨物,众人斩妖除魔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随着距离的拉近,天龙慢慢进入白烟的范围,突然它发现自己的脚步变得沉重,呼吸也越来越重浊,猛然间它似乎明白了,但是为时已晚!就在它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它看见那些奇怪的地球生物正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无尽的荒凉涌入脑海,是命运吗?
弓箭手们立即围上来,在外围警戒,防备天龙突然暴起发难。而其他众人像事先排练好了似的,开始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先是人们先后抬来了两块巨大的铜甲,看起来每一块都得有几百斤重。铜甲抬来之后,人们将一块铺在地上,然后有人上前合力将天龙抬在上面,其他人则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块铜甲盖上,两块铜甲便契合在了一起,竟颇为合适,看来是专门为天龙量身打造的!接着,又有人去抬冶炼炉,这一步分外关键,需要人们分工协作才能完成。只见有人专职在天龙头前熏烤毒烟,有人负责往铜甲的连接处浇铸铜水,有人从旁边浇水降温,配合倒也默契。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工夫,天龙还未醒来,可是这铁甲却已经彻底地连在一起了。
这件甲衣以铜铸就,金光闪耀,就像是一座长在身上的金属牢笼。从此以后,天龙再也不能为害两岸了。
高台的对面有一个之前挖好的坑,井口方圆,约有一人深。这时,人们合力将天龙抬到坑前,然后慢慢放了下去。落底之后,天龙的身体刚好被坑卡住而保持直立,同时铜甲的重量和坑的深度又能防止天龙跃出地面,他们说这叫“种天龙”。
之所以要将天龙种在地上,而且还要“种”在高台的对面,是因为要给天龙一个角度,在影女产下孽种之后,让它亲眼看到他们被火焰吞噬……至于为什么要等到生产以后,没有人明说,但是估计大家也都明白,恐怕是出于好奇吧,谁不想看看人与妖魔到底能生出个什么东西呢!
然而并没有让人们等太久,也许是因为烟的毒害,也许是因为受了惊吓,影女竟早产了!毒烟早已散去,在青天白日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影女分娩了!在影女刚要生产的时候,天龙被人弄醒了,刚醒来时它势若疯狂,可是当它看到影女正要生产时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
“哇——”,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新生命诞生了!这是个男孩,长得眉清目秀,很明显这不是天龙的孽种!!!不是天龙的???
即便不是天龙的孽种,也改变不了影女的命运。有人将孩子抱到影女面前,对她说:“说点什么吧!”
影女痴痴地望着孩子,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抱他,手伸到空中却突然停住了,最后时刻不仅只有泪水,年轻母亲想了很久只说了一句:“把他抱走吧!”
那人很意外:“你不抱他一下吗?”
她楞了一愣,最终却摇了摇头。
“那为他取个名字吧!”
她闭上眼,最终仍是摇头拒绝了。
那人见此,也是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抱着孩子走了。
一个母亲匍匐着,高台下火焰飞舞,将一切烧成灰烬,最深切的爱怜,最卑微的祈求,最后的祝福……
天龙嘶吼,几次险些从坑里跳出来;远处的天泉山上,云女恸哭不已,然而一切都已不可改变。
几天后,云女生下一个全身泛蓝的怪物!这就是后来的龙女。而影女的孩子,则被人取名为风,人称风男。为何叫风?因为风无影。
之后,在当初种下天龙的坑里,人们向下又挖了十多米,然后将天龙豢养在了里面,自此天龙开始掘地。对地下世界有着丰富想象力人们在好奇心的推动下,竟开始帮助天龙缒土……
天龙被囚禁之后,再无人能登上天泉山……五年后,云女病死于天泉山之上。此时龙女身形已若寻常十岁孩童,她不会人之言语,自云女去后常于夜中号哭,声如野兽,惨不忍闻。
此时,天龙已掘地十余丈,遇石层……
时光穿梭,又十年过去。一天夜里,石层透,地水出!大地震落,地泉喷涌,其水无禁,浪然滔天,其时天泉为之断流,两岸尽为吞噬,天龙及云女亦葬身于其中,天龙湖乃成!至此,此地北有羿山、南有斫山、东有天泉山、西有天龙湖的地理格局方始形成!
经此大难,李氏一脉几至于族灭,往日村落房屋以及宗族祠堂也尽皆沉于水底,至此两岸族人方始抛下隔阂,羿、斫两支的后人仍隔河南、北而居,但南北亲如一家,不复如往日相仇!他们合力重修了祠堂,此祠堂面向东方,跨河而建,外形远看如天龙蹲踞河之两岸,但其无头,祠堂的神殿就建在天龙的心口位置,从此两岸相亲相爱!因为族人世代于此守护水下遗迹,故世称“护城村”!
这便是护城村的由来!
天龙湖形成之后,天泉重又喷涌。此次水难之中,风男消失不见,而龙女众生未下天泉山,寿至九十而终……
龙女死后几十年,有人曾因机缘巧合登上天泉山,据说在那里看到了云女所刻的字。原来,当初云影二女被天龙放归之后,两人互换了身份,也就是说病死在天泉山的那个不是云女,而是影女,而被火烧死的那个则是云女。影女还说,当初姐姐曾经想要离开部族,再也不回来,当时她没有同意。至于龙女,则是她与天龙共浴于天泉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