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气流翻涌,搅动着角斗场边缘支起的盆火,带动干材上面的火焰快速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除了滚滚的青烟旋转着不断上升外,商离披散着的头发也被同时吹动,将大半张脸部遮住,任谁也看不清蕴含在双眼里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在场边众人的感觉里,这段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
商离一脸漠然地距离白头虓越来越近,像是要去抚摸对方一样,左手可笑地提到了半空中,还展开了手掌。但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角斗士的标准配置,一把锋利匕首已经被倒抓在右手朝里的位置。
大概,在其他人的眼里,这只不过是一个即将死在妖兽嘴里的少年犯下的冒失举动,蠢到去抚摸妖兽,正如之前死过的无数少年一样,能为他们带来残酷乐趣的滑稽动作。可角斗场刻意营造的紧张气氛下,虽是可笑的举动,仍然让他们心中不由自主地一紧,包括贵宾区的苏云齐,吴德在内,所有人都是停下了之前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将身体前倾,以便更好地看到场内发生的情况。
只因为这一刻,场中的少年距离妖兽已不过四步,已经到了快要生死立分的地步。
商离精神高度戒备,双眼能够清楚地看到,进入到攻击距离的白头虓已经伏低身躯,流线型的身体全部绷紧了肌肉,作势欲扑,从嘴边突出的利齿边沿不断滴下了黄绿色的口涎,还有狭长的眼里放射出来的冰冷目光。
通过上述的这些不难看出,这头妖兽早已经是饥饿难耐。
而下一秒,白头虓便跃离地面,往前直扑。场地内外,所有人都随着这惊起的一幕将脖颈伸长,面容颤动。
然而,就在这时,商离做出了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动作。
扑击的方向前,本已注定死在爪牙之下的身体突然动了。
商离没有回身就跑,而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白头虓猎食的动作一般,继续往前直走,却恰到好处地避开来势汹汹的正面扑击,闪身进入到白头虓的腹部下方。
要知道,两者原本相隔不过四步,白头虓一跳便能跃过,若是商离转身逃跑,刚好处于承受最大攻击力的爪牙扑击范围,即便是被吓得原地站立不动,仍就处于后腿的抓击范围,但商离做得却是反其道而行,完全打乱了猎食者的想法,骤然前冲,让身在半空的白头虓一时难以反应过来,两者身形相错后,丢掉了原本势在必得的一击。
这样的举动不止让相当于三、四岁孩童智商的白头虓闪现出一丝疑虑,场外,几乎所有的观众都是露出了震惊跟不敢相信。
“咔嚓..咔嚓..”
连续的巨响从场边传来,不少蓄势待发的身影在错愕失控下,失手将座椅弄碎,更有几个是将花岗岩的地面踩得粉碎。这番景象,全部落入到包厢中时刻注意周围动静的老头眼里,但他来不及有所动作,因为下一刻,场中变故再次突发。
本来躲过第一击的商离应该乘势往后直跑,这时丢掉猎物的白头虓,在饥饿难当下,有大半的可能会丢下商离,转而捕食前方的其他少年,商离说不定有机会存活到最后。毕竟,在终极猎杀中,也是有着极少的幸存者,在妖兽满足了猎杀欲望后,一个、或二个的幸运儿能够侥幸生存下来。
但让所有人再次意外的是,藏身在妖兽侧边的商离,却将左手往转头回望的白头虓嘴里直送,右手更是扬臂、抡圆、合拢,完全是一副打算跟白头虓的脖颈拥抱的架势。
见到这怪诞的一幕发生,场中大部分人的目光彻底凌乱了,之前的脑子里已经填满了各种猜测,现在更是彻底当机。他们想不出这到底是为什么,只有少数自以为聪明的几个人,便如苏云齐般,在嘴角牵出一丝嘲弄的笑容,心里暗自讥讽。
“我就说嘛,这家伙是傻的彻底没救了,亏得七叔还说要防范于未然,完全是多此一举,现在不仅我的五百两不用丢了,还能进账一百两。”
但不管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得,都左右不了商离的动作。
他在伸出的左手进入到白头虓大嘴的同时,右手也是带着一溜并不显眼的反光往白头虓的脖颈处箍紧,身体更是靠在了白头虓的腰侧,用力抵住。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顽皮的孩童想要抱住一条凶猛大狗好使劲地撒娇,并且,嘴角恰当好处的淡淡微笑,也配合着这一点。
不过,只有妖兽白头虓知道,自己面对是什么样可怕的遭遇。
它正睁大双眼,目露惊恐,死命地盯着那闪着暗光的匕首袭来...
在这上面,白头虓感受到致命的威胁,迫切地想要摆头转身躲开,可是,被抓紧的嗓子眼让这些想法都实施不出,在强烈的呕吐本能影响下,想要咬掉伸进来的整个手臂,却在入肉一半的时候再也合不拢嘴,脖颈处更是僵硬着往前猛伸,将血管积压地更加突出。至于,想要转身的动作,在力量大减后,已经抵不过此时已是武生二级又蓄势而发的商离。
这一刻,纵然白头虓有着满腹的疑问,为什么原本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会突然变得这么生猛,却永远无法有时间明白了。
须臾,在脖颈被撕拉开的剧痛中,白头虓巨大的身体再也站立不住,带着一声巨响,重重地砸在了褐红色的沙地上,四肢抽动。
“怎么可能!”
血柱飞洒间,整个角斗场内静悄悄地仿若死狱,只有内心的狂吼表达出他们的震惊。
绚丽的阳光下,四散的血珠散发出晶莹的红色光彩,妖魅邪异,仿佛能够将人的思想吸入进去。
犹自不敢相信这一切似的,所有人都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地从座位上站起,看着从白头虓脖颈处喷洒出两米多高的血雾,目光呆滞。
而当他们看到那个站在白头虓尸体边的少年时,皆是心神俱动。
商离的面容清秀,五官细致,杀戮过后,双目依旧是波澜不惊,嘴角还露出和煦的笑容,其长时间不见太阳的苍白脸上甚至还带有一丝的傻气,宛如邻家的懵懂少年一般,让人怎么也想不到,刚才一击杀死妖兽的人是他。然而,背后喷洒的血雾,左臂处不断流下鲜血的伤口,无疑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刚才的事情是他做的。
此时此刻,在他们的眼中,这幅画面充满了强烈的反差对比,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们好歹是出自诨号罪恶之城的天方城,自小见过无数血腥杀戮,什么残忍的画面没有见过,这种针对少年的血腥猎杀更是看了十几年了,完全能够冷眼漠视,当不会露出这般失措的神情。可最为关键的是,所有人在这个结果出现之前都认为商离是必死无疑。
一个傻里傻气的少年,面对残忍的妖兽,其结果还用预料吗...
却偏偏,出现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状况。
错愕、震惊、难以置信..无数讶异的情绪充满了他们心里,但这些都比不上一种碰到未知结果的惊喜。
这就是角斗的魅力所在,谁也料不到下一刻场上会突然发生什么样的状况。
在震惊过后,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的他们,随即反应过来杀死一头白头虓需要些什么。
这最少也得武生二级的实力。
事实上,他们对于商离的资料了解不多,但仅仅知道年龄也行。
十二岁正是最早开轮的时候,想来少年开轮的时间也不过几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实力提升到二层,这种天资、这份能力,自是不用多想,就算在世家之中也是最好的那种。
如今,这份天赋加上愣头愣脑的样子,还有干脆利落的杀戮手段,完全可以预想到,只要没有意外,此子早晚能够成为天方城最受欢迎的角斗士,给他们带来酣畅淋漓的战斗跟出人意料的结果,成为所有天方人欢呼的对象。
因此,短短的沉默过后,全场瞬间沸腾,用最热烈的姿态恭送着商离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