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狸的结论让小萝傻了傻眼,颓丧了片刻,终于在来到凡间几日,瞧见一众旧日亲友团之后,头一回体会到了前路似乎有些艰苦的深切感觉。
她茫然着一双眼问:“这竟是爹爹的主意吗?”
白狐狸心里哎哟一声,真想把她抱住好好安慰安慰,再把那些打她主意的一干凡人全都掳了来给她挑选,嗯,没打主意的见到哪个漂亮后生也可掳了来。
只可惜这种作为跟占山的女大王没什么分别,土地爷一准不能批准。
这念头不过在白狐狸心里打了个转就转了回去,她笑道:“自然是土地爷的主意。”
二夫人劝解道:“你也不必如此,凡间虽然不像山里那么自在,但也有许多好处。将来做夫婿的真心疼爱你,便比自家父亲的疼爱有些不同,人间情字,不去体会哪能理解得了。”
白狐狸暗暗点头,正是这个理。只是,凡人素来只在诗文中谈情,没能这么开放吧。
尚小萝叹了口气,“情这个字十分磨人,我并不愿意去理解。”
她不过八岁而已,偏要学着成人说这种话,二夫人差点笑出声来,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蛋,笑道:“你还这么小,哪知道情是个什么东西。”
正要再往下说,白狐狸却将她拦住,“闺中的少女口无遮拦地说情事,只怕不怎么合规矩。这个事以后别再提了。”
二夫人便对这个白狐狸更欣赏了一些。须知白狐狸这个形状容貌略显得有些风流,看着烟火气甚重,二夫人纵然知道她是尚平微叫来的帮手,也并不能完全放下心里的戒心,这一番话不过是想试她一试而已。
白狐狸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将二夫人这个心思看在眼中,心下好笑,我一个陪了小萝八年的狐狸,莫非对小萝的这腔情意还比不上你这个才认识不久半分关系也无的便宜嫂子?但对方一番拳拳之意,她也不好说什么。
若换了平日,尚小萝兴许还能从这一来一回里瞧出什么端倪,但她此时因白狐狸的这个要求有些愁绪满怀,没去注意她们那些话。而她那句话也并不是她自己的话,而是借用白狐狸讲故事时的评语,至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你问她她却又去问谁。
因为晚上有谢明珏那所谓夜半相见的纸条,二夫人没有立即把这些下人都派去给小萝,她给红桃也放了一日假,叫她回去与自家哥哥说明这个情况,若是她哥哥不允,她留在小萝身边的事也就作罢。
一日相安无事,只等夜深灯熄人语静。
尚小萝并着白狐狸和二夫人坐在院门一侧笨熊的屋子里喝茶,却也不点灯,尚小萝几次想说什么,都被二夫人止住了。听说那位谢明珏虽然是个呆子,可是耳聪目明,她在这里发出声音,只怕在院子那头也会被听到。
今日的夜半并不怎么合适做些偷香窃玉的勾当,若是几日之前,夜半时月亮便会隐没下去,天地陷入团团漆黑里,可今日月亮却仍挂在天边上,虽不如月中时明亮,却也将院子映得很亮堂,虽不至于能看清一草一木,但看清院子里的人没什么问题。
到夜半的时候,尚小萝已不知打了几个哈欠,白狐狸却定要她也跟在一起看看凡间的男子。若非要说心底下的话,尚小萝倒也想瞧瞧这个谢明珏是什么样,很显然她这几天里唯一见过的凡人男子就是那个城门口的守兵,但那守兵因为几文钱而正气凛然,便没看清楚他具体是个什么样貌。
因为这种愿景,尚小萝撑着眼皮没真的靠在桌子上睡着了。
终于,在她的下巴将要碰到桌角时,白狐狸将她的衣角扯了扯,赶紧坐直了向窗外看去,只见茫茫月色中,一个月白的身影十分轻巧灵活地从屋顶上翻下来,下来时双脚着地,姿态甚为翩跹。
尚小萝仔细瞧了瞧他身上的衣料,暗忖改日必然与二夫人问清楚那是什么料子,改日买些来也做上一件衣裳。
谢明珏保持着肃立的姿势站了许久,慢慢将脚步移到尚小萝的屋门前,看起来似乎有些迟疑,随后又迟疑地伸出手迟疑地敲了敲门。
屋子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动静。
谢明珏却依然站在门口,因为是背对着尚小萝几人,便也都看不清他的面容,猜不透他是在想什么。
白狐狸与二夫人却是一般无二的想法,这谢明珏实在可恶,本来还以为不过是传个条子,没收到回信就不会做什么事,没想到竟然真的敢摸进尚家来。
谢明珏在院子里站着,也不去看这院中景致,心里在思忖着来前妹妹的多般叮嘱。嗯,妹妹交代的喊话是怎么喊的来着?
他清了清喉咙,对着屋门一揖到地,说道:“尚姑娘,吾乃谢家明珏,表字奉合,今夜或许有些唐突,但耳闻尚小姐才貌双全,温文尔雅,是位佳人,如此不顾礼法半夜相邀,实在是因为吾这一腔拳拳之心。”
一番话说完,谢明珏动了动耳朵,仍旧没听到半点声音,便是轻微的呼吸声也没听到。他直起身时就有些疑惑,侧耳向旁边听了听,依然没有声音,随后忍不住就往侧边走了走,再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走。
看他在院子里开始四处乱转,尚小萝就有些奇怪,忍不住小声问道:“他在干什么?”
二夫人一把将她的口掩住,示意她向外看去,只见谢明珏猛然停住脚步,一双鹰目朝着这边望过来。尚小萝看到他那双眼,心里边砰砰砰跳起来,心想明明只是一介凡人,怎么眼神这么吓人。
谢明珏却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半晌,从身上摸出张纸条来,这是妹妹交给他的尚小萝所住的地方的图纸,明明是这几间上房,怎么会在门口的小房间传来声音呢。
妹妹说得十分清楚,尚家虽然是后起的家庭,但如今家大业大,尚老爷子又很得圣主信重,是以他们家的姑娘无论是本家的还是来投奔的,都必然十分讲究,这讲究不仅讲究在明面上,私底下恐怕更厉害些。
所以,如今她住在擢芳苑里,必定是住的上房居中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