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染苔青深,一寸寸青砖铺就,绵延向前,粉墙黛瓦,屋檐下支立的红木柱子褪了些许颜色,露出本质的木色,经雨巷长久飘摇的湿气浸染,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腐朽味道,让人嗅着,却有股旧年沉淀在心中,蔓延着古老的感觉。
旁边的野花开着,白白的,雪色充裕,透着丝丝如婴儿脸上的粉嫩,旁边的绿叶划拨着晶莹玉润,如珍珠般的凉露,颗颗折射出叶的绿,花的红,人的影。
寸寸野草漫上板道,旁边是一家小茶馆,坚硬的桃木做成桌椅,柜台上,放着一把把玉瓷器反射出微光点点的茶壶,长嘴儿的,短嘴儿的,釉色的,青花的,白玉的,玲珑的,还有紫砂壶的在空气中渲染出云雾一般浓淡适宜的茶香。打开茶壶盖,是可以看到碧绿如翡翠冰魄细细交织,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茶叶,在其中淡绿若初春碧池池水的茶水中沉浮。
往往夕阳时分,当大日把天下洗尽铅华,裹上红衣,是火焰在大地上摇曳绽放。
就在这个时候,几点繁忙结束的人们,会相互着结伴走来,一边谈笑着,与露出慈祥笑容上了年纪的鹤发老板打招呼,一面跨进门,用瓷,木,砂三种杯装上热气腾腾的茶水,一边伸着舌头忍住烫,一边小口小口地呷着,仿佛品尝天底下可让人长生的甘美仙泉,有的会点上一枝云香(烟),吮吸着浓雾,吞吐着,两只经一日疲劳而变得浑浊的眼不禁明亮了,清澈了,透出光来,看着一旁,一道烟,一道雾,相伴袅袅。
在这里,失散了一日愤怒的主妇们,也基本可以如愿以偿地在此地用手揪出丈夫的耳朵,一旁一日都清闲的老板老人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一对又一对地远去,黝黑的眸子里闪烁着苍老的怀念。
茶馆再离远点,摸着一旁盖了层水衣的石狮子便是一家夜色里灯火通明的酒楼,与茶馆一明一暗,伺候着劳务修者与权贵修者们的事宜。
似太阳与月亮,耀眼与皎洁。
酒楼三层,一层书香门第,二层酒色人家,三层音戏行间,上拍一匾“翡翠楼”,一边在风中残了一角肆意翻飞的酒旗上书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七碗走天涯”。
一旁立柱上,刻着一副对联,矮矮胖胖一脸和气笑容的酒楼老板介绍,让东边的名人诗书才华李清水题诗西边的书法大手杜墨云摆墨,南边的雕刻御龙孟青石出手,北边的画意酣畅陆悠远填色,写了这铜板金字对联:“酒里尝辛,佳肴至味人生。”
下联:“字里窥意,题诗妙趣红尘。”中间四个大字,“曲乐新生”
路过的及第修行状元,不及第的修行秀才,稍微识玩笔墨的修者都会踏足,赏玩一番,一楼垂羊毫,狼毫玉瓷笔,下摆印石纸墨和笔洗,有砚放在柜台上,供人观赏,大行家一看便知工艺高低,不知的也会啧啧赞叹一番。
即使再不知底的人,瞧见冰凉玉笔上绣青花白莲,漆墨之砚上隐小乌隐鼠,也都明白不凡。
二楼细玩,灯红酒绿,梅子酒,果子酒,松花酒,百粮酿,清珍液,茅玉液,浓浓酒香,不管新制陈酿,都在空中吞吐着自己的气息,也有茶,但都是浊茶,何为浊茶,也就是润一口的,不图讲究个什么,想吃谷雨,明前这类茶,就要去茶馆才有的享福,二楼除酒以外菜也不错,片片果蔬碧绿红亮,条条鸡鸭味鲜,吃得人大舌头,从这儿吃到那儿。
三楼乐曲,古筝玉箫捧清笛,玲珑玉指抚琵琶。
涓涓细声如流泉,清净了体通明心,不懂音艺不许来,不得喧哗欲泡妞,只准看那青衣美,歌女玉笋弹美音,玲珑小腔唱新声。
翡翠楼因此有极高的名声,富贵人家喜欢来到这里,那流淌在空气中的美音与浓香也惹得附近的人家一阵眼羡,这些人家们,大多在晨雾忽起,晶莹如纱飘渺来之时打开店门,大多是工匠世家,打铁的,啄玉的,在铁椅水床上雕磨着,在这条又小又大的雨巷,红尘里的万象,都莫名的而又自然地显现了。
雨巷里的人们,大多的都是淳朴的,并没有因为对方富贵的而心生什么嫉妒,这大概与他们的工匠身份有关。毕竟都是刁钻细活,需要全神贯注,哪来可以有精力关注这些?不过也有少数,会这样。毕竟这个世界总是小能耐的厌恶没能耐的,没能耐的厌恶更没能耐的,更没能耐的坐在雨巷旁的青石台阶上,默默地抬头向天发呆,心里骂着最有能耐的,看起来反倒像是有能耐的了。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
雨季,行人寥寥,黄狗奔跑,散发霉香的木头房,盛满了红色的蘑菇。
少年坐在门案旁,看着青石板路绵延出去。
“叮铃铃……”
门旁用红绳系上的铃铛,在风中摇曳,发出轻响,清脆的声音,像是小小的青梅竹马,玩捉迷藏时,躲藏时冲着小伙伴竖起手指,贴紧嘴唇。
“嘘……”
就像这样轻声,悄悄的,风铃拍着冰冷的小手掌,一颗黄豆大的心呀撞啊撞……
“吱呀……”
朽木的门打开发出藏在尘年里的声音,一个披着青衣的老翁走了出来,手里把着个葫芦,青色的葫芦,里面荡漾着水声,好听。
老翁白发白须,左手葫芦右手拐杖,面目慈祥,有一副仙风道骨。
“师父,路通向哪里?”少年问,仰起渴望的小脸。
他问得很突然,却显得很自然。
“我也不知道。”
老翁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水,轻声说道。
“走吧……该吃午饭了。”
脚步轻缓,落地无声。
仿佛流年似水,向东流去……
屋里,四人。
妇人,老人,幼儿,少年人。
残灯无焰影幢幢,实木筷子,白瓷碗,外面的天色泼了一层墨,被上天用自然的画笔沾上了光,画上星稀月朗,月明星稀天幕挂,再点缀上万家灯火飘摇,家中无事的老人信奉苦心灵教,以心为主,信奉指路人阿悟,沐浴更衣,烧了三钱香火,便喜滋滋,乐悠悠地躺在雨巷竹椅上,扇动蒲扇。
豆腐,青菜,鸡蛋,很清淡,但并不寡味。烧得正炉火沸,香雾扑鼻。
“灵动哥哥,你吃呀!”
小脸稚嫩,仿若白玉,精雕细琢的粉嫩笑脸,悄悄的绽开花瓣,是活泼的笑声。
悦耳,动人。
“好,灵动哥哥会吃的,小茵茵也要赶快吃,好不好?”
旁边那个妇人尚且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袭青染蓝的布衫,秀发挽成鬓,鬓云欲渡香腮雪,她伸出雪白如云,修长如竹的手指,小心地捏起玉勺,调弄碗中的粥羹,袅袅白雾,飘忽不定。
“哥哥,吃。”
小家伙很是倔强,坚持要拿出一勺粥,给灵动。
“好,我吃。”
灵动无奈一笑,接过调羹,吃过里面的粥,小家伙这才喜笑颜开起来。
“这家伙很黏你。”
妇人笑,碧水芙蕖开。
“嗯,小家伙也特别懂事。都是怜姐照顾得好。”
“小嘴巴真甜。”妇人调笑,起身去收拾碗筷。
她拿着碗筷离开,灵动脸上的笑容便消散了,一旁的孟青石原本一声不吭,此时却开口了:
“家门不幸啊……”
灵动摸着小茵茵的小脑袋,沉重地叹了口气。
小茵茵嘟着嘴点点小手指,不明白大哥哥为什么会这样。
“茵茵,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妈妈,她独自一人把你养那么大,可不容易啊……”
……
女人的丈夫并不是死了,而是走了。
带着两个女儿走的。
泪流的够多了,话说的够多了,声音也够嘶哑了……
却还是没能把男人那颗想要漂泊的心给拉住。
等到走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往往表面上最快乐的人,在心底深处,都有最忧伤的一面……
……
“有人吗?死人了啊!叫那么多声没人应。!”
门外,突然传来了粗俗的喝骂声。敲门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音调里挂满了他那个身份带给他的倨傲。